刑部大堂灯火通明。
这里昔日的主人,天子宠臣严郇正着囚服跪于堂上。
崔绿映踏入这里,最先看到的是跪得板正刚直的严郇,她一抬眸,果然见到堆满案牍和公文的长案后,端坐着威严冷酷的天子。侍立在他身畔之人,目光炯炯,面露精光,正是当朝丞相吴琚。
好一出大戏!这件事必然与吴琚有关,他出现在此地,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大不了就是死,到头来谁还能逃过一个死字?
想到这层,她反倒不慌不乱,行了一个大礼:“拜见圣人。”
堂上那位显然是动了怒,顾不得众人在场,叱骂道:“孽障!”
她不以为意,甚至都没觉得伤心。那早就不是疼爱她的皇爷爷了,既然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那她也根本就没必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待他怒气平息一些,她才不咸不淡地说:“孙儿若有过错,还请圣人责罚。”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李携砚在离开懿华观下山的路上,连人带马车一同摔下山崖,主仆六人,无一生还。李伴墨得到消息后,携她昔日所作之画告了御状,言及她与严郇暗通款曲,被李携砚撞破私情后杀人灭口。
李携砚之死,非她所为,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年纪轻轻殒命京郊,待事了之后,赔她一命又如何?
她若不死,以后无休无止的阴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无辜受牵连,在那些阴谋诡计中饮恨黄泉。
皇帝冷冷道:“李携砚之死,可是你与严郇所为?”
没有做过的事,她向来是不愿承认的。
她瞥了身旁的严郇一眼,语气平和:“不是,还请圣人明查。”
皇帝怒拍长案,喝道:“严郇,既然郡主不知情,那此事便是你一人所为,你可认罪!”
他的语气中暗含警告意味,明显是要他一人承担所有罪责!因为无论是出于那寥寥无几的祖孙情,还是出于对天家颜面的考量,一国郡主都不适合背负杀人罪名。
严郇没有因这威慑而屈服,似乎又变回了七年前的那个强项少年:“臣不认。”
“圣人,此案疑点重重,李大小姐在归去途中出事,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有人为了栽赃我和老师——”
皇帝气急反笑,打断她的话:“再休提什么老师!也休提什么修道!朕都替你臊得慌!”
她辩驳道:“那些画卷只能说明我曾思慕过老师,这也能成为我们有苟且的铁证吗?”
吴琚拂须道:“郡主的意思是,这不过是您对严大人的单相思?若这只是您的单相思,严大人他能屡次在金殿上拒绝圣人赐婚?他能在醉酒之后犹自呼唤您的名字?”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严郇,却发现他也在回望她,他眼中有种难言的苦涩,也有种被揭穿心事的狼狈。
她顿时觉得很滑稽,很可笑。
因这师徒的名义,即便当时他们双双动心,却也不肯逾礼一步,固守着彼此的本分,却没有想到,即便光风霁月至斯,有一天他们还是得面临这样的泼天脏水。
☆、第四十三章
吴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道:“郡主和严大人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国之重臣,若没有铁证,谁敢惊动圣人。”
崔绿映的心一沉,见严郇也露出一抹苦笑,便知吴琚八成是将这个疑点重重的案子做成铁案了。
“带上来!”
被拖上来的两个人已是血肉横糊,在堂上划出两道血痕,看得人怵目惊心。
这两个人虽然被打得不成人形,但她还是立即认出他们是她身边的随从。
皇帝瞧了二人一眼,问道:“是谁让你们将李携砚逼至悬崖的?”
那两人浑身发颤,却异口同声道:“是严大人!是严大人!他出懿华观时,命令我二人快马追上李小姐的马车,将她们灭口,严大人还说……还说要将此事做成一个意外,绝不能留下活口,陛下,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求您饶命!求您饶命!”
吴琚摇头道:“可见你二人没有说实话,你们是郡主的随扈,为何要听严大人之命行事啊?”
“我们以为……我们以为严大人的命令就是郡主的命令,毕竟李大小姐自己闯入后院,还对郡主出言不逊,郡主当场就动怒了,我们以为是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