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聂雨潇兴奋得在床上坐坐跳跳,滚来滚去,“这就是高床软枕啊!”她拍拍枕头,靠在上面,“软软的,像是睡在云彩上。”夏风寒疲惫却依然带着笑意,“小姐,这是我的床,我的房间,您还要玩到几时?”聂雨潇耍赖似的躺在床上,“邵家的凌云阁,多看一眼都觉得荣幸,我们居然住在里面耶!你有没有看到,刚刚那些人争先恐后来巴结你,仿佛你镶了金边一样。”夏风寒揉着发疼的额角,“我只希望‘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那些人的那些嘴脸,会让我作呕。”“风寒,”聂雨潇突然正襟危坐,“你闯荡江湖为的是什么?”夏风寒看向窗外悬于天幕之上的皓月,点点凄凉意自胸臆之间冒出来,“我是想要扬名立万,我是想要出人头地,但我要靠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方法。”“是吗?”她突然垂下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游园赏花,早些歇着吧!”
☆、第十章 浮沉(二)
花开欲燃,争奇斗艳,馥郁香气充盈满园,夺人呼吸。百花之间广阔之地搭起了戏台,邵礼贤不远千里请来了最红的戏班子。帘幕之后,隐然可见的湖色衣角翩然,众人眼死死盯住那帘后衣角,涎水狂泻千尺。居然是那个歌可醉人,舞可摄魂的兰草姑娘!
那是个妖冶的女子。虽然她一张素净脸未涂脂抹粉,一袭湖色罗裙并无繁多坠饰,但那双丹凤眼像是一潭深水,由于清澈而忘却了深度,最终被层层碧波淹没。无妆饰,不着戏衣戏服,甚至不很投入,也足以让台下众人如痴如醉。从始至终,她剪水双眸一直在台下游移,几次掠过夏风寒,略一停驻,投以昙花一现的笑容。
“再盯着看,小心眼珠子掉出来!”聂雨潇酸溜溜说道。“我只是觉得,她似乎一直在看着我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你少臭美了,人家是名满天下的兰草,就算是对达官贵人笑,也绝不会对你笑。我当你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和他们一样,贪恋美色。”夏风寒想要解释,戏已在众人的意犹未尽之下落幕,邵礼贤富泰的身子出现在戏台上,他乐呵呵地说道:“借这喜庆的日子,老夫有一件喜事要宣布,老夫决定收夏风寒为义子……”
夏风寒耳边重重一震,又妒又恨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他顿时就成了马蜂窝。聂雨潇欢喜地将他推上台子,他侧头,看见邵华真诚的目光。邵礼贤拉过他的手,爱怜的抚着,“风寒啊,我也没问过你的意思,不过,无论如何,就冲你救了华儿,我也会把你当亲儿子般疼爱。这是邵家的家传心法——碧海凝云,”邵礼贤将一本金皮书搁在他的手中,“你可要好好修习。”夏风寒愣愣看着巴掌大的书,忘了如何反应。胸口火热,这种被慈父疼惜的感觉,他已渴望了很久很久。
忽而,一阵烈风狂起,刮散了满溢的欢悦欣喜。夏风炎突然起身,以近乎于喊的声音道:“这事绝对不可以!邵老爷,请三思而后行!”邵礼贤双眼微眯,“这是为何?”夏风炎翕忽翻身上台,恭驯有礼地说道:“这夏风寒是天降的魔星,轻则祸及宗族,重则殃及国家,邵家百年基业真的愿为此一人而毁于一旦?”夏风炎笑似奸邪,貌状诚恳,寥寥几句话,勾起了邵礼贤沉寂良久的不安。邵礼贤大看之下沉静,细细看来,隐有波动。夏风炎咧嘴笑道:“十一年前那件事,邵家也不会置身事外吧?”邵礼贤蓦然捉住夏风寒两只手,望向夏风炎,意在找寻铁证,夏风炎从令如流,拔出长剑。夏风寒背对着众人,感知到寒锋逼近,心中惶恐至极,身子挣扎起来,如同一只已在砧板上的鱼,蹦跳着,妄想摆脱成为刀下亡魂的命运。那一双按在他腕上的双手,将一股乏力之感源源不断的注入他的身体,令他置身半梦半醒之间。“你们要干什么……啊!”聂雨潇见夏风寒被擒住,心中焦急,往前走了不过两步,脑后一痛,夏风炎拽着她如云的长发,又将她拉扯回来,“我可是在帮你,小美人。你整日与这煞星厮混,小心惹祸上身!”剑尖在夏风寒身后游移,一道凉气在他后背滑过,剑起落之间,夏风炎的声音幽幽飘入耳中,“你不甘平凡,我却不甘你光彩胜我。”夏风寒眼前雾蒙蒙,看不真切,但夏风炎眼中那道狠绝,却如同强弩刺穿迷雾。衣衫碎成千百条,玄黑胎记在缝隙间若隐若现。聂雨潇倒吸一口凉气,邵礼贤更是惊得松开了钳制,颤声道:“魔……魔,快杀了他!”他想起十一年前问天叟的忠告,心中更是惊恐万分,喃喃道:“覆宗绝嗣,覆宗绝嗣啊,果真是损了阴德,遭了报应?”其余人中有同样惶恐不安的,有不明所以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夏风炎起剑向夏风寒,然天外飞来一剑,生生阻下,银光闪射,刺眼夺目。竟是雪梅剑,执剑之人却是邵华。邵华扶起夏风寒,将雪梅塞回他手中,温和道:“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分毫。”邵礼贤怒喝道:“华儿,你疯了吗?这个人是灾星,是祸害,是……是会害我邵家断子绝孙的,你给我闪一边去!”邵华说道:“单凭一人的疯言疯语,便断定这荒唐的命理之说,您才是疯了。”邵礼贤声音软下来:“纵使你不为邵家考虑,也要为武林思量。”邵华解下悬在腰间的佩剑,决心护夏风寒周全。众人虽有意替邵礼贤分忧,却不敢邵华动手,一时之间甚是为难。邵礼贤所作所为无非是疼惜邵家这根独苗,却见邵华这般强硬,心火旺盛,双目一闭,说道:“即使华儿执意如此,但这孽障决计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