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德星官藏着笑,将《华夷志》展开,靠近星君,指出一段,娓娓而谈。
“天有神而地有鬼,禽有生而兽有死,阴阳轮转,反复雌雄......”
翠玉屏风后,圣帝口中念着道文,斜眼指挥着四天丁将一偌大宝盆抬到品莲台上。
品莲台被宝盆压得咯吱闷响,掌扇仙吏忍不住探头去看,盆中水清如镜,映着斑驳剪影,乍一看,似有百样奇花,千般异果,再看,则朦朦胧胧,似有游鱼戏莲,神龙摆尾,仙吏晃晃脑袋,欲要再看,被圣帝拦住视线。
圣帝往掌扇仙吏口里塞块桂花糕,步到盆边,蹲下身子,将袖口挽到肘,伸臂去捞。
几进几出,圣帝捞出不少东西,皆是青铜制品,有樽有鼎还有五面铜镜。
五面铜镜各有特色,分刻有双龙,三桂,四梅,五月,其中刻有四梅的镜子花纹最为精巧,正面四梅争艳,反面山清水秀,扁舟行于烟波,老翁垂钩撒网,绿蓑青笠,酒醇茶香。
掌扇仙吏吞下桂花糕,又凑上去瞧,惊叹道:“这便是凡间渔夫垂钓的图景吧,看起来真是古拙有趣,栩栩如生。”
圣帝嗯一声,同掌案仙吏挥挥手,掌案仙吏忙放下纸笔,敲敲金钟,中场休息。
“圣帝,您在这儿蹲着做什么呢?”艰难熬过上半场的九曜星君迫不及待驾着一朵小云飘离木德星官,低头扫见琳琅满目的物件,弯腰就要翻看,被圣帝啪嗒打下:“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就上手。”
“自然,是不知道的”九曜星君搓搓红肿的手背,堆笑道,“圣帝您给下官讲讲,也让下官长长见识呗。”
“臣木德拜见圣帝。”木德星官板板正正的低音自珠帘后幽幽接上,恍若一阵秋风,摧残了九曜星君刚刚扬起的笑意。
圣帝将五面铜镜倒扣到桌案上:“木德星官学富五车,过来看看,可知这铜镜的来历?”
木德星官近前再拜,端详一阵,蹙眉摇头:“臣孤陋寡闻,不知。”
圣帝点点头:“不知就对了,这些都是我从凡世五洲拾来的物件,看着好看,拿来玩玩而已。”
“圣帝您诓我啊,瞧您刚才的架势,还以为这古旧的东西有什么大的来头呢!”九曜星君伸另一只手又要拿,再被圣帝狠狠拍下。
“这镜子普通,那盆里的水却不普通,这镜子拿阴司上河的水浸了许多时日,望之可见凡世景象,五镜便是五方,五方山水五方生灵,随意哪处,这镜中皆可一看。”
“这么稀奇!”九曜星君甚是夸张的瞪大眼,“圣帝您有了这五面镜子,可谓天下春秋皆收眼皮底,四方物事尽握手掌心,厉害,厉害。”
圣帝不置可否的笑笑,拿手帕擦净斑驳镜面,片刻后,铜镜荧荧有光,兵戈铁马声破空而来。
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骊山脚下处处通红。架云梯,落滚石,烧得发黑的城墙头片刻后改旗易帜,新旗随风飘扬,上绘一狼,青面獠牙,凶恶狰狞。
犬戎大将头盔缨光焰焰,翻身下马,提剑踹开殿门,大殿中央,褒袍玉带的君王瑟缩在地,连连叩首,那将军杀红了眼,手起剑落,一剑削下亡君的头颅。
忍不住偷看的木德星官正瞄到这一幕,身子一抖,敛下目光,他这一抖又被九曜星君瞄到,九曜星君嗤鼻一笑,哼,乌龟看青天,缩头缩脑胆子小。
月将升,日将没;西周亡,东周生。
火灭,声止,画面几番轮转,定到了鹅毛飞雪的新邑王城。
十二月戊辰,冬祭,新君率百官至太庙,以杀牲燎祭先王,而后步入太室,以酒灌地求诸神降福。
新君尚年轻的面容满是愁倦,烧香拜神,晦暗的眼睛不见一丝光亮。
“ 鄙人以废弃之人,获承宗桃,皆舅氏犬戎之力,然犬戎豺狼之性,焚殿烧宫,大起戎兵,背信弃义,欲要侵占周疆。
今府库空虚,兵力单弱,一旦戎骑长驱,民心瓦解,祸不可测。万望神明能闻鄙人祈愿,感洛、泾、渭三川百姓之苦,施恩布泽,解我亡国之灾……”
“想周穆王骁勇善战纵横天下,其后代子孙却是如此懦弱庸碌,”圣帝拧眉望着神像,语调一转“话说凡间的工匠为何总爱把本君雕成一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八尺汉子,跟嘴里嚼着辣椒似的,呲牙咧嘴全是火气,看起来一点也不和蔼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