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音寺小学的日子过得很快,家乡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人们说那叫解放了,“分田分地,分地主家的财产”,因子家也分了田,我们家原来租的田也成了我们自己的了。要“反封建”,我们学校里那些泥菩萨就成了反的目标,高年级的同学则是反封建的先锋,他们爬上神台,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敲打,那些菩萨顿时变成了一地的土块。我和因子只觉得好玩,但又怕伤着,就躲到了庙门外面玩,那时候因子已经和我一起上小学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教我们的老师换了,再也没见着李老师了。
那天是一个阴天,我和因子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摘着嫩黄色的小菊花。因子喜欢把这种小野花插在一个杯子里,放在她的书桌上。
“你们还在这儿干啥?还不去看敲砂罐。”谭鹏看见我俩,边走边说道,他比我高一个年级。
“啥叫敲砂罐?”因子问。
“就是打脑壳,枪毙人,知道吗?”
“啊……啊……”我俩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正在这时,从小路上来了一群人,手里拿着长枪,拖着一个老头往前走。我一看,那老头很像是李老师的爸爸嘛。我见老头被很粗的绳子捆着,背上插着一个很大的纸牌子。后面的一些人边走边喊“打倒恶霸地主李富贵!枪毙大地主李富贵!”原来李老师的爸爸是个恶霸地主啊!因子和我连忙退到旁边田埂上,沿着小沟边走着。不大一会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我俩急忙往家跑。
“啥子是敲砂罐?”我一边喘着气,一边问妈妈,脑袋里还回荡着刚才那声巨响,和那个被绳子捆着的老头。
“小孩儿不知道就算了,好好读你的书!”妈妈说道。
“听说陈保长也被枪毙了?”因婶问我妈。
“是,已经好多天了。还有孟天奇,说他是个反动富农。”
后来我才知道,观音寺后面的高田坎就是那时候的刑场,我们村的伪保长和恶霸地主,反动富农,都是在那儿被枪毙的,反正都是一些坏蛋。
初夏的天气十分晴朗,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暖的,使所有的生灵都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田里的秧苗一片绿色,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放学后我和因子沿着田间小路往家走,两旁秧苗上绿色的小蚱蜢被我们惊得四散飞逃,引得因妹哈哈大笑。右边一块田是我们家的,而左边则正好是因子家的。由于因婶是个纤弱的女人,她们的田其实完全就是我爸爸在给她们耕种,而因婶则和我妈一起负责两家的内务。许多人都在给因婶说媒,但因婶很固执,一定要等因子她爸,当然也是为因子考虑。
我俩回到家,见两家的房门都紧闭着。
“妈妈,妈妈!”我叫着去推我家的门。
“妈咪!”因子也叫道。因婶是客家人,所以因子把妈妈叫妈咪,广东味道。
两边都没有人答应。但我似乎听见因子的屋子里有响声,像是一种撞击声,因子吓的跑过来抱住我的腰,连叫着“哥哥,哥哥!”。过了很久,因子家的门才打开。因婶从门里探出了半个身子,上衣敞开着,能隐约看见裸露的胸脯。
☆、第3章 隐隐情丝
“妹妹,你们放学了?”因婶满脸绯红地望着我俩,一边扣着纽扣。随着因婶的话音,爸爸从因婶的身后钻了出来,同样坦胸露腹,一件青布褂子挞在肩上。
“妈妈去哪儿了?”我上去拉住爸爸的手,好像生怕他跑掉似的。
“她去你李孃家了…”李孃是村里的卫生员。
“英弟!”爸爸话还没说完,妈妈的声音已经从大门外传进来了。我急忙跑去迎接妈妈,因子也跟了出来。“英弟,你要当哥哥了,”妈妈双手搂住了我,“快摸摸,里面有个妹妹呢!”
“哥哥已经有妹妹了!”因子翘起了嘴巴。看见因子的样子,妈妈和因婶一下子全都大笑起来。
“美娟,该好久生啊?”因婶问道。
“还有两个月吧。”妈妈说。
“这段时间你得好好休息,家里的事情就让我来干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田里的活都是阿明在干。”因婶脸朝着我妈,眼睛却瞟着我爸。
“要得。”爸爸过去一只手搂着妈妈的腰,一只手摸着妈妈的大肚皮,“那就得谢谢阿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