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春本是不允,反倒是弥冬拉住了她。“夫人说得有理,这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咱们得养精蓄锐才能保护夫人和大人。”
“下去吧。”都蝶引又说了声,两人才乖乖地退下休息。
一会都蝶引又拧着布巾擦拭着他额上不断冒出的细碎汗水,轻抚着他的颊,那股热度依旧教她胆战心惊。
不是说了这高热不会太久吗?她是不是该差人去将卢大夫请来?
正犹豫着,突地听见他的低吟声,她随即轻抚着他的颊,柔声喊着:“六郎哥、六郎哥……”她多希望他能就此张开眼,稳住她的心。
然而,他却像是被困在恶梦里,不断地挣扎着,细碎喊着,一双浓眉攒得死紧,逸出口的声嗓像是泣声。
“六郎哥,我在这儿,你醒醒,快醒醒!”都蝶引不断地唤着,见他突地张眼,不由喜出望外地贴近他,岂料却毫无预警地被他一把推开。
“放肆!”他咆哮了声,蓦地坐起身。
外头的侍卫闻声,启声询问着:“大人?”
就连在隔壁的弥冬和瑞春都欲掀开帘子而来,跌坐在地的都蝶引不管摔疼了,出声道:“没事,大人只是醒了。弥冬,瑞春,你们歇着就好。”
两方皆应了声,退回原位。
都蝶引站起身,杏眼直瞅着眸色陌生且凝满肃杀之气的乌玄度,不由有点委屈地道:“六郎哥,你挑在这当头报复也太不公道了。”
乌玄度怔愣地看着她,像是疑惑又是不解,他抱着头,脑袋里翻飞着难以计数的记忆,他曾是农户,曾是渔户也曾是名杀手……他到底是谁?
现在的他,变成谁了?而眼前的她,又是谁?
眼见他的混乱和癫狂,都蝶引斗大的泪水不住地滑落,边哭边骂。“我不管了,到时候进了地府,你要帮我喝孟婆汤了!”
她历经六次转世,六次的记忆都能混淆她了,更遑论不断重生的他?他被迫成为另一个人,旁人的记忆充塞着他,混乱他的心思,是不是有一天,他会再也记不得自己是谁?
而她,却是什么也帮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早晚有天忘了所有。
乌玄度怔怔地瞧着她的泪,记忆如光束般照拂着阴暗的每个角落,她的神情她的嗔,教他呐呐启口,“……小十五?”
“现在叫我也来不及了,横竖咱们的帐算定了。”
瞧她含怒带怨地挂着满脸的泪,乌玄度不舍极了,朝她伸出手。“过来。”
“不要,你等一下又推我。”她看似拗着,却是用她的法子扫除彼此内心的不安。
她要他记住,她就是被他给宠坏的,这天底下也唯有她才有胆子拂逆他,他必须将她刻在心里,记住她的名,那么来世,常他呼唤她时,她才有法子找到他。
“我……”乌玄度想起初醒时的混乱,面露歉意地道:“不会了,刚才是我睡糊涂了,你过来吧,我不舒服呢。”
都蝶引知道他就算清醒,可身上还是发着高热,于是走到床边,还没坐下,就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对不起,我真的是睡迷糊了,再也不会了。”乌玄度不舍地抚着她的背。“哪儿摔疼了?”
都蝶引不语,因为她无法判断究竟是他睡迷糊了,还是他即将被那堆混乱的记忆给压垮,眼前的处境教她好无力,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乌玄度低声喃着。
待都蝶引哭够了,抹了抹脸从他怀里起身。“给我躺着,谁准你起来了?”乌玄度被她霸道的口吻逗笑,乖顺地躺回床,大手依旧抓着她的。“我没事,就是身上热了点。”
“常微说你中了埋伏,臂上有剑伤,流出的是黑血,所以他就赶紧将你带回府,让卢大夫诊治。”都蝶引简略解说着,手上也忙着拧布巾敷在他额上降温。“卢大夫说毒已除了大半,只要热退了就没事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
都蝶引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不是武艺高强吗?不是料事如神吗?为什么还会中了埋伏?”如果今天包围他的是十来个人,一阵厮杀,受点伤都很寻常,可不过才一对一,依他的身手岂可能受伤?
听她责怪般的口吻,他只能服软地道:“一时疏忽。”要让她知道他是故意遭剌,那可真是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