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卷冰不要命的跑了大半夜,终于追上了苏家人。
此时天色阴沉,风呼啸着过林间,有雨狂肆的下。许伯撑伞于旁,苏老爷立在马车之上,让众仆役押着一个可疑的人来见他。
“是你?”苏老爷看清他面貌,还记得他,“你追车至此,是为何事?”
“扑通”一声,苏卷冰跪在泥地之上,一躬及地,“请您暂时回程,见一个人。”
“何人?”
苏卷冰抬起头,“我娘。”
苏老爷一怔,不由在脑中回想那个女子的相貌,可惜时间太久,他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甚至,他若这次未回白水,他都忘记了自己在祖地还留了一个妾室和一个庶子。
许伯见他失神,帮他回道:“京中有急事,不可还。”
苏卷冰急忙道:“雨中行路不便,又是夜间,反而耗时耗力。不如暂返家去,等明日雨过天晴,再走不迟。”
苏卷冰见他们无动于衷,只有再拜,“我娘…我娘她快不行了,请您回去见见她,看在……看在……”
叫他看在什么的情面上?苏卷冰说不出口。那个人与娘不是夫妻,没有恩情,唯一的交集就是十几年前那一夜的醉酒。他事过无痕,娘却搭上了一辈子。娘这一辈子到尽头了,但他却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果然,苏老爷闻言,皱眉道,“你该去找大夫,而不是来找我!况且我的确有重要的事情回京去办,不能还。”大概是无情,所以连怜悯都没有。
苏卷冰犹不死心,“难道你竟寡情薄意到这种境地?她可是与你共枕过的女人!因为你的过错,她的一生毁了,可是她却毫无怨言,接受你们的处置,在这白水安家十余年!她虽不是你妻,但名分在,是你的人,难道你就忍心不顾?难道你一点都不会难过?”
这时候,下人来报马车轱辘修好,随时可以启程。苏老爷没有多言,转身欲进马车。
苏卷冰在下人们的阻拦下挣扎着上前,“求求你,去见她一面吧!求求你!”他平生第一次求人,在狼狈的雨中,忍不住哭腔,“求求你!什么都可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去见见她吧!”
苏老爷在进马车前,最后一次回望他,声音淡漠,“等你长大,你就会知道你现在有多可笑了。”苏老爷轻笑一声,不屑道,“一句空言,就想让我改变心意?幼稚!”
苏卷冰慢慢站直,眼中渐冷。
苏老爷道:“京中皇后染恙,和你娘病重。”他看向苏卷冰,近乎残忍地,“你说,哪一桩事情重要?”
他意味明显。贵人与贱妾,根本比不得。
“启程。”
苏老爷转身进了马车,苏家仆从见状,随手将苏卷冰推到路旁,跟上去,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回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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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卷冰抹干脸上的雨水,快步往回走。
可是晚了,他娘早已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去了。
他听二虎娘转述娘临终前最后一句话,
幸而是有关于他,跟那个人没什么干系。
娘说,
“冰儿回京去!回去!”
他听到这句话时,身后窗外恰好天光大亮。如他所言,渐渐雨过天晴,是新的一天了。可是在他眼中,这白水的天却仍然风雨交加。大概此后也一直不会天晴。
他想,他要回一趟京都。
京都的天,应该是风日晴和的吧。一如从前娘跟他提起时,所追忆的那一片天空。
(3)
时间飞快,又是三年过去。
京里苏家。
苏夫人斜躺于榻上,听许伯上报府里近一月的事情,
“郭鸿大人府上四小姐办生辰礼,小人禀过老爷后,从府库里拨了黄金百两、锦缎百匹送去,另外,繁少爷下月将入文渊阁,小人依着族里规矩,特意添了马夫一人,随侍四人,小奴八人送去伺候…”
苏夫人闭眼听着,忽然问道,“白水苏家那边……”
许伯一唬,忙道,“夫人不知,白水那边的事情,府里一向是不管的。”
这苏夫人是苏老爷新娶的继室夫人,是老爷原配妻子的幼妹,大少爷的小姨,原夫人过世后,她继着自己姐姐再嫁进苏府,许多事情尚且还不清楚。
也不能让她清楚,只教她知道不去多管就是。许伯因而措辞道,“白水是乡镇小地,乡人淳朴,除了一应财务,京里都不插手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