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应喏,那夫人又执起她手,望向她适才所看之处,唇边含笑道:“是木樨开了呢。”
琅嬛闻言亦抬眼看过去。可是夜浓月疏,纵使再加上两三点灯烛,又哪里能瞧得清它的好颜色呢?但她明白她的意思。
她垂睫, 应诺:“何须浅碧轻红色。”
夫人笑接下句:“自是花中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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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路的小仆出声打扰她们:“夫人,殿下还在书房等着黎大人。”
夫人颔首,放她离去:“那快些去吧。”
琅嬛与她拜别,随小仆一路去往书房。书房内黑漆漆一片,小仆在外轻唤几声,不见里头有动静,不禁为难的看向琅嬛,小声道:“殿下近些日子劳累,许是睡过去了。”琅嬛闻言沉吟,随即推门而入,房内黑暗与外间夜色瞬间融在一处,像个无底洞。她不迟疑,直接迈步进去,虽留心小声,却仍惊动在偏房里沉思的人。那人原睡躺在榻上,闻她声响,便起身点灯,一边吩咐小仆道:“退下吧。”
灯亮起来。
小仆应声而退,顺手带上了门,留一室烛影摇红,微弱却坚定的,慢慢满溢整间屋子。
墙上一人影子忽动,琅嬛跪下叩首,请罪道:“琅嬛无能,累得殿下如此境地。”
大殿下一惊,忙上前扶她起来:“如何能怪你?”
琅嬛却不起,俯首三叩,声声皆响。
这架势吓得大皇子赶紧伸手拦在她额与地之间,防止她再叩首。他手抵在她额上,带着夜间的凉,轻柔的盖在她额角撞青的一块。她一时不再动作了,只是仍然保持俯首的姿势,良久后,直到大皇子手都有些麻了,忍不住出声调侃她:“都多大了,还顽皮。”
这话刚出声,大皇子忽觉手中湿润,他一唬,强制扶起她的身子,她抬头,泪竟流了满面。
她满目自责,大皇子看她神情,不由一笑,随地一坐,与她齐视。他道:“我知道,若我不出声,你一定会为我成全。”他看着她,强调这件事,“是吗?”
琅嬛红着眼,应他:“殿下此时若改心意,我定会尽力为殿下妥善。”
大皇子得了她这话,放下心来,随即苦笑:“我已经遣人去回复苏卷冰了,来不及了。”他又道,“你知道的,我断不可能眼睁睁看边疆战火起,而自己却身陷这夺位之争的。”
琅嬛点头,大皇子仁心仁德,谁都猜得到他的选择。大皇子看着她,又道:“你亦心系百姓,我知道,即使这一刻你选择我,但辜负了千万百姓的性命,你一定于心不忍,日后自责会更盛的。”
大皇子语中怜惜:“既然如此,我们不如都成全自己。”
琅嬛啜泪:“殿下……”
大皇子笑揉她的头,一如十多年前的熟稔,他刮刮自己鼻头,笑话她:“真是小姑娘,怎么愈大,反而愈爱哭了?”
琅嬛见状,抬袖将泪拭干,但看大皇子眼中疲倦,却仍然笑着安慰她,不由心酸,泪又牵出来。她强行忍住,挤出一丝笑来,也作儿时言语,嘟哝道:“殿下从前何时见我哭过了?”
“从前没见,今日见着了。”
大皇子从地上站起身,顺手也拉她起身。烛光微弱,但仍然看得见她额角青肿,有渗血的迹象。
大皇子蹙眉,怨她:“好好的,一进屋就给我磕头,还磕得这样狠,真当不疼的吗?”话虽这样说,大皇子还是扬声叫了外头候着的仆人去请府内大夫来。
琅嬛抬手摸了摸额角,不由嘶一声,果然肿得老高,一触就火辣辣的疼。大皇子笑她:“这会儿知道疼了?”
琅嬛轻轻嗯一声,大皇子看着她,良久才叹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愧对于我,可这是我的选择,早在你回京之前,我就已经动摇了。再说,这是乱世,哪里需要仁君?这实非是你无能,是我懦弱罢了!”他负手走到窗畔下,望月感叹道:“命中非我的,何须强求?”
琅嬛秉烛跟上去,窗外夜来风,扫一地落红。她一时恍惚,也许一个时代快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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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仆叩门,大皇子从满腔思绪中回神,着人进来。
是府中大夫。
大皇子挥手让他给琅嬛瞧伤,自己也凑上来,一边仔细看,一边关切的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