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录_作者:书海沧生(78)

2018-10-10 书海沧生

  阮宁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道:“你不厌恶我,你只是惧怕我,二哥。”

  阮致眉毛一瞬间拧了起来,唇角抿着,再也不是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

  阮宁转身,挥挥手,像一个洒脱的流浪儿:“我不会再回来了,放心。爷爷如若哪天想起我,就说我缺钱,让他多给我打几次钱,他老人家想必便不再惦念我,只当一门穷亲戚了。你若是薛宝钗,想必也只在老祖宗面前忌惮林黛玉,不会猜忌刘姥姥吧。这么着够了。”

  阮致靠着树,闭上眼,开口道:“平时嘻嘻哈哈,大家俱是不露底牌,幸亏你识时务,没全信这些虚情假意,既然死不了,便好好活着,宁宁。”

  阮宁微笑:“爸爸志向做个农夫,晒着太阳,扛着锄头,喝一碗苦茶吃一碗白菜,叔叔志向做大官当巨贾冠盖京华光宗耀祖,让爷爷另眼相待,我替我爸爸完成他的志向,你便为你爸爸完成他的志向。我虽活得好好的,但怎知你便觉得我活得好?”

  阮宁回到了学校,并没有再和爷爷、大哥联系过,阮致既然敢这么做,想必一切都已隐瞒好。

  学校并未开学,阮宁便去了出租屋内。再过一个月,就要退租了。

  进学校的时候,有个小姑娘挎着篮子卖玫瑰花,再过两日就是情人节了,阮宁便买了一枝。一枝卖五块,听说到了情人节,要卖二十的,阮宁心道,那我先养着,到了情人节,立赚十五。

  她挑了一朵带露的,只觉得娇美可爱,是一篮子里最美的那一个,走到校园里,又听了熟悉的自行车铃声和男孩子打篮球的声音,心渐渐安定宁谧下来。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她觉得走路都有点勉强。

  到了公寓,关上门,腿一瘫,阮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天彻底地黑了,她如同被猫挠了一下,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直到满室暖光,才擦掉额上的薄汗,倒了一杯热水。

  她打开电视,正在播新闻联播。阮宁从没有这么开心地看过新闻联播,她觉得电视上晃动的人影都能带给自己幸福感。

  厨房有几根年前做饭余下的火腿肠,阮宁蹲在灯下的光圈中,咬了一口又一口。

  吃完之后,她就蹲在光里,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她说:“妈妈,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样的工作,过什么样的人生了。”

  阮妈妈察觉到女儿声音中情绪不稳。她有些担心,可又不敢细问。她轻柔问她:“什么样的?”

  阮宁说:“我想找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不忙也不闲,足以兼顾家庭,嫁一个责任心很强身体很健康的普通人,然后组成一个家,家里有个一直不会离开的爸爸和一个爱着爸爸的妈妈。”

  阮妈妈有点狼狈:“妞妞,你是在怪我吗?”

  阮宁说:“妈妈,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和方式。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当别人没法给我的时候,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啊。”

  她累极了,而后把右侧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上,沉沉睡去。

  睡梦中,有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的,像老奶奶,也像爸爸。她把脸朝那双手的方向轻轻凑了过去。

  她睡得安心极了,一觉醒来,俞迟坐在她的身旁,占了一块床角,闭目小憩。

  阮宁憋了尿,准备去厕所,刚悄声穿上拖鞋,俞迟就醒了。阮宁局促地搓了搓手,说着早上好啊,林……俞迟。

  俞迟却把她一整个抱进了怀里,阮宁险些栽倒,为了平衡,跪坐在了少年的腿上。

  他抱着她,像笨拙的没有玩过布娃娃的小男孩初次抱着自己的玩具,既想蹂躏又忍住屈起的指节,轻柔地拍了拍她:“睡饱了吧,阿福?”

  阮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重逢,他再没有喊过她这个名字。小学的时候,曾经学过一篇课文,课文里说“天蒙蒙亮,老蔡头就起了床,带着他养的两头猎犬巡山。这两头犬,都不是纯种的,一个脸儿生白毛,名字叫白毛林,另一个膘起得肥,中气十足,常常能逮到猎物,老蔡头喊它山阿福。”阅读到此处,班上同学常常哄堂大笑,他们指着林林喊林,因为林林脸儿白,又姓林,而林林不大说话,垂着头由他们取笑,渐渐地,话又引向“他也是个小杂种”“他没有爸妈”诸如此类的讥讽,阮宁却站了起来,大声清脆地说:“我也有小名儿,我叫阿福,以后大家都喊我阿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