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图_作者:十载如憾(184)

2018-10-10 十载如憾

  姜逐与朱定锦也没买票,留在宣义过年。

  约饭之际,谁也不会想到,这将是褚沙白最后悔没回去团聚的一个年。

  腊月最后几天,楠平褚氏皮革厂失火。

  几位老板意见不合,厂子分工混乱,各党林立,褚父治下不严惰懒成性,电路老化没有更换,厂房起火,母亲当夜正在与几个工人清查最后一批货,没能跑出来。

  管彬杰得知消息的一瞬间就知道不好,年也不过了,约了几位医生火速赶去御苑。敲门没人应,管彬杰急得尿崩,几人轮番直接撞开一楼卫生间的窗户,偌大的屋子里窗帘全部拉上,乌蒙蒙的一片,人气寡淡。

  他们最终在客厅的茶几下发现了他,蜷缩着,眼睛睁着,却像没醒来。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连姜逐也得不到一句准话,管彬杰不加掩饰的沉重声线,侧面证实褚沙白的精神情况不容乐观。

  而因为他之前服用过药物,有一定的抗药性,这次治疗不好说。

  管彬杰极力为他们争取休养假期,三月中旬,姜逐回家途中,遇到了坐在他家门口楼梯上的褚沙白,瘦得两颊微凹,神情却还平和。

  久久未见,他先笑了一下。

  笑起来透着抹不去的狡黠,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出道时。

  一直传来他频繁预约心理医生的消息,褚沙白疲惫地抓挠着头发,笑得很无力:“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有什么用,其实我根本不想说话,大管非说倾诉出来会好受,但有东西压在我这里,说不出来……”

  他俯身蹲下,手臂交叠挤压胸腔,像一个犯错后等待惩罚的小孩子。

  沉默片刻,姜逐轻叹,取出钥匙开门:“先进来坐。”

  门开了,他弯腰找拖鞋,听到褚沙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勉强提着点气力,又重得直坠。

  “姜队,我想解约。”

  他的嗓音失真。

  “我考虑很久了,我这个人能看开很多事,就是看不破生死。你掐着指头数,这一路,我们送走了多少人。”

  “哥哥没能耐,干不出济苍生的大事业,这地方太腥了,我待不下去。”

  姜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起身去拿热水瓶加水,气氛添了铅,不冷但沉,朱定锦坐在原位,眼神忧郁。

  “舍不得哥啊。”大概她的神色太伤了,褚沙白不由叫她。

  朱定锦抬眼瞧他,笑了笑。

  “你就这么走……”他听出有什么话就卡在她的声带上呼之欲出,但朱定锦嘴角一弯,又压回去,只轻描淡写问,“不能晚两三年?”

  褚沙白目光和煦,没有正面回答,递给她一个卡通兔的红包:“忘了给你了,新年快乐,又长一岁。”

  时隔多年之后,褚沙白才懂了她那一刻抵达世界尽头般的冷感,再没有一种语言可以叙说。

  无论是姜逐还是朱定锦,都不是唠唠叨叨的人,褚沙白深知这一点,他们尊重他的意向,他的根他的心都在楠平,那么他们也不会自作主张游说他留下。

  做出决定之后,褚沙白提议去看看兄弟,姜逐便陪同他去安兮陵给丁一双和郑隗烧金元宝,又因为听看守人员说不许带活祭,臭了不好处理,于是在旁边的丧葬店买了两只红烧木鸡,涂着红漆漆黄澄澄的油彩,一并放到碑前。

  丁一双有个奶奶,但老人不用电子产品,搬去阳石县后又换了几次地,渐渐没人联系得上了。唯一还能找到的是郭会徽,守望拆团后,他的档案顺道转走了,现在人在一个县城街道做生意,几年来他们没怎么去过,并不是面子原因,只怕给他带来困扰。期间托人送了礼,几个红包也是在过节时包的,怕郭会徽退回来,但老郭人务实圆滑不少,只回赠了一点特产。

  最终三人约在县城的一家门面饭店,据说是郭会徽老婆娘家开的,孟佳荔与他已然分手,如今的老婆是店老板,合伙开了一家鞋店,赚两个辛苦钱。

  褚沙白抬头瞄一眼,趁老板娘去后厨房端菜,悄悄问起:“怎么分了?”

  郭会徽苦笑:“家里不同意。她大学生文凭,又吃过铁饭碗,她爸已经为她张罗开了,想选个门当户对的女婿。”

  “不争取?”

  过了很久,他才疲惫地薅着略油腻的头发:“老了,不想动了,这些,都像上辈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