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参军_作者:蜀山卧月眠霜(109)

  “呵,高老弟善于观天?”乐玄边说,边将二人向楼梯引去,“天威难测,此番天子拒令兄于千里之外,想必高老弟也为令兄捏把汗吧。”

  高衍向矮他半个头的荆州刺史送去一个令人眩晕的微笑,略有些神秘地说:“刚才乐大人说,天子之所以放心家兄囤戍魏兴,是认为长安城留守的中军足以对抗匈奴,在下却不这么认为。”

  乐玄耳根一动,面向高衍,含笑的眼神中写着“愿闻其详”。

  “皇城遽下诏旨,使将领在外而不得归。人道是天威难测,时局正在起变化。家兄若非诚惶诚恐地等待降罪,便该是暴跳如雷地准备反击。可家兄是什么反应?他没有反应。所以,不妨反过来想想。”

  高衍顺着阶梯向下行去,木制楼道容易吱哑作响,但他自小习武,脚步声很轻。

  脚步声很轻,不至于掩盖人声,但乐玄依然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

  “也许,什么都没有变。”

  高衍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乐玄顿感醍醐灌顶,离容也忽觉背脊生凉。

  也许,什么都没有变。

  高衍的提醒太及时了,此刻不知有多少人想着应当如何下注——押萧旸,还是押高义。

  押对了就是荣华富贵,押错了就是夷灭三族。

  若他今日对乐玄透露的判断没有错,那么说他对乐玄有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果然,乐玄忽地整衣敛容,对高衍这个官阶比自己低的人行礼道:“乐某本由大都督提拔,此生必为大都督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高衍倒没有拒绝这不合礼数的恭敬,潇洒地一挥折扇,道:“这也不过是下官的猜测,大人听听便罢。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何况江山毕竟是天子的江山,天下是皇室的天下。有些话,大人无需说得那样早。有些事,大人也不必太过执着。”

  乐玄呈现出一副被绕晕了的神态。接着他好像脑筋一转,想起了高衍与高义这对兄弟是人所共知的不和。或许高衍在他面前道破天机,并不是暗示他应继续效忠高义,而是高衍自己想要收买他的心?

  于是乐玄回道:“乐某有恩必报,既感念大都督的知遇,也会铭记三公子的好意。”

  离容听二人打着官腔,咬咬下唇,没有作声。

  从建康走到武昌,路程只过了一半,她就已经两次怀疑到底该不该将密信送出。

  第一次,是意识到高义在朝并非没有作为,或许由他一人主政,强过君相分庭抗礼?

  第二次,是担心高义人虽不在长安,但皇城依然在其掌控之中。如此,她若稍有不慎,不只自己必死无疑,同一条船上的人也会万劫不复。

  是的,要反过来想想,反过来想想。

  高义何许人也?他连在嫡亲兄弟的府上都安插了自己的耳目,他会任由皇帝在长安城内大展拳脚吗?他人在长安城中时,说不定还有可能懈怠一丝一毫。他人不在长安城中,恐怕那笼中的皇帝愈加插翅难飞!

  ☆、不谋而志同

  离容虽然缺少在官场摸爬滚打的经验,但高衍的神情与风度她学得飞快。加之她一双细眉平而长,眉眼距较常人为宽,更添了一分从容淡泊的气质,使人不敢轻慢。

  这,倒不是她做官以后才有的架势。从前在高衍府上当丫头时,高衍就发现她心中仿佛有司南,任凭他如何迫使她卑躬屈膝,她的心也没有对他下跪过,更不曾轻易改变自己的方向。这样的气度到底从何而来?高衍猜不透。直到他在秋山坞中旁听了一节课,才知答案很简单,就在圣贤书中。

  三人走出黄鹤楼时,便看到了石板路上刚刚落下的雨点。几个在马车边等候已久的下人赶忙过来举伞相迎。

  “乐大人,下官与崔记室坐了一路的船,正愁没机会在平地上走走。这雨不大,我们的船又停在不远处,可否就问大人借两柄伞?我等步行回去,就不乘马车了。”高衍站在马车前问。

  乐玄刚开始没想到从扬州来的记室参军是个女人,所以只备了一辆马车。他虽然名玄,但却是个不好玄谈的儒生,对礼法之事颇为看重,当然也不愿与离容同车而行。此时听高衍这样一说,他是求之不得。稍稍客气了下,便顺从了高衍之请。

  离容接过下人手中的伞,再对乐玄抱了个拳。

  荆州刺史,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