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真的跟晋军交上手了,他才发现晋军如此难打。
不是说晋国无将吗?这个陆尚书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是说晋臣各自为政吗?为什么他好不容易绕到后方偷袭陆南生,却被潜伏于彼的季伯卿逮了个正着?
不是说晋国分裂了吗?为什么东西两个权力中心反而更加方便了他们各自调度人马?难不成这真是所谓的“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高衍和高义没有真的决裂?
前线依然如火如荼,对留守后方的人来说,阅读捷报,就成了这个春日最惬人怀的事情。
离容一面为陆南生缝着夏天可穿的薄衣,期待着他早日归来,一面看着刚学会翻身的女儿在榻上快活地扑腾。
她暂时给女儿起名为“陆苕”。
苕,音“条”。谐音“路迢”,以之为名,暗示孩子出生时父亲正在远在他乡。
另,《山海经》曰:“龙首之山,其阳多黄金,其阴多铁,苕水在焉。东南流注于泾水,其中多美玉。”苕水出美玉,玉可象征美好的品质。以之为名,寄托了离容身为人母的殷殷期望。
再,孩子生逢三国交战时,到处是饥馑流民。《诗经》有描写饥民困苦的《苕之华》篇。以之为名,有警戒之意。
离容已将起名的用意写入家书,一日又一日,盼着回信。
“阿苕,阿苕,你爹怎么还不回信呢?”
“阿苕,阿苕,想不想快快见到阿爹呀?”
“阿苕,阿苕,你爹会喜欢你这个名字吗?”
“阿苕,阿苕,为什么干娘说你像我,我却觉得你更像你爹呢?”
阿苕还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聊作回应。忽然,她好像发现投在墙面上的光斑很有趣,于是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摇晃的光影,小嘴张大,发出清亮的笑声。
……
“小姐、小姐!陆公子有信来了!”
离容听到丫鬟的喊声,左手将娃捞起,也不等丫鬟进屋,就抱着娃迎了出去。
单手展开信,一看,不是陆南生的笔迹,正奇怪时,信中所写的内容让她眼前一黑。
信里写的是:
陆南生病重,让她赶紧带娃去武昌相见!
好好的人,怎么就病重了?
此刻的离容根本无力去想陆南生的健康如何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她只是一个心急如焚的妻子,担心着丈夫的安危。
她双手微微颤抖着,三步并作两步去到崔夫人所在的西院。她是要辞行,她一刻也不想耽搁。
见到崔夫人时,她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崔夫人只得接过信,自己看了一遍。看完了,她便明白了干女儿为何焦急到双眼噙泪。
“既然如此着急,孩子就别带了。”崔夫人抱过阿苕,同时吩咐身边的丫鬟赶紧为离容准备行装,“你一人一骑,会更快。”
离容有些犹豫,她当然想尽快赶到陆南生身边,但如果陆南生真的病重不治,那若不带上孩子,岂不是让他闭眼之前都无法见自己的亲生骨肉一面吗?
崔夫人明白她的心思,补了两句:“小娃娃经不起折腾的,你带着她,就没法骑马,只能坐船。船上阴湿,万一她得了什么风寒脑热的病,你才会后悔莫及!”
这个理由彻底说服了离容。她不舍地看了阿苕一眼,咬咬下唇,擦了一把眼泪,调头离去。
☆、我死不足惜
离容带了充足的盘缠,快马加鞭,赶了九天九夜的路。
醒着的时候自己骑马,实在撑不住了需要睡觉,才雇马车。终于到达武昌时,人已瘦了一大圈。
她不知道陆南生住在哪里,只得直奔荆州刺史府问询。一进府门,她背上就出了一层冷汗。随着身后沉重的木门吱哑关闭,不详的预感到达了顶点。
当看到高义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前来迎她时,也不知是因为体虚还是精神问题,离容竟已是汗湿里衣。
隐约觉得事情有诈,但她还是面色苍白地躬身行礼道:“见过大都督。”
“崔记室,请吧。”高义伸手向内厅一引,离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直走到刺史府深处的偏狭院落——那不是陆南生住的地方,而是高义为离容准备的软禁之所。
事实是,陆南生没病,离容上当了。
……
留在武昌的朝臣依然唯高义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