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衍笑了笑,问:“她是怎么说我的?是不是说我很凶?对她很不好?”
陆南生反问:“这重要吗?”
他记得离容告诉他,崔夫人原打算让高衍娶她为妻,但高衍不同意。不仅如此,她从前在高衍府上还过得十分辛苦,那么高衍不喜欢她,甚至有点讨厌她,应当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既然是这样,高衍又何必在乎离容对他的评价?——等等。
陆南生想到另一件事:第一次见到离容的时候,她身上有一把匕首,那是高衍的东西。
高衍沉默了一会儿。
“……重要吗?也许已经不重要了。”高衍幽幽地说,“毕竟她现在喜欢你。阁下一表人才,若我是女子,恐怕也会有一时的倾心。”
陆南生眉头微蹙,隐隐觉得不对劲。
“你放心,我现在是她哥,什么都做不了。”高衍双手一摊,“我暂时愿意接受这个身份。但我这个人多疑善变,也许有一天,我会改变主意。”
陆南生终于听出了高衍话中的挑衅意味,他眉毛一扬,对眼前人起了敌意。
高衍看到陆南生眼神的变化,笑了。他索性开诚布公,说:“如果你觉得我是你的敌人,也许你想得没错。”
陆南生冷笑一声,回道:“不知阁下凭什么觉得……能与我为敌?”
“你说呢?”高衍道,“母亲把那丫头放在我身边,一放就是十几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日不见,都觉得不习惯。你们才认识多久?半年?呵。”
陆南生讽刺道:“相处了十几年都没有互生情愫,等令堂都认她做女儿了,阁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愿与她兄妹相待么?”
高衍回:“陆兄此言差矣。我不想娶她为妻,不代表我没对她动过心。”
陆南生:“在下还是没明白,阁下邀我来此说这番话,用意何在。”
高衍:“问得好。原本我不想跟你说这些,反正天下男人多犯贱,等你志得意满,想要纳妾蓄妓之日,凭我跟她十余年的旧情,我有信心,能让她回到我身边。但……今天我看到了她看你的眼神……我心软了。”
高衍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真的说到了动情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小时候像个兔子,奶声奶气,白白胖胖,后来,是被我弄得只敢低眉顺眼,甚至面黄肌瘦,连饭都吃不饱。……
其实我是因为抗拒母亲安排的婚事,才怎么看她都觉得不顺眼。可是她真有那么糟糕吗?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后知后觉。我和她朝夕相对十几年,直到有一天,她从我身边消失了,直到有一天,母亲把婚约取消,我才发现,其实我早就做好了跟她相守一生的准备。而我没有准备好面对的,恰恰是她成为别人的妻子。……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如你所见,我从前做过蠢事,但我不是一个喜欢后悔的人。既然她已经看上你了,我就不会再去跟她说明我的心意。但我得把这些告诉你,因为我想提醒你。
我希望你好好待她。如果你能好好待她,我愿意终生以兄长自居,不越雷池半步。但是,如果你真要移情别恋,也没关系。我就当是你主动相让。别忘了,我毕竟不是她的亲哥哥。”
陆南生听得火冒三丈,真想一拳揍过去。但攥紧的拳头终究没有出手。他沉住气,回道:“阁下多虑了。在下平生没有其他长处,唯一可称道的,便是坚秉此心,矢志不渝——绝不会让阁下有可乘之机!”
高衍回看陆南生的眼神依旧淡漠到好像毫无波澜,也不知他是真有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修为,还是习惯了用这一层模糊的雾气掩饰灵魂的狼狈。
☆、明朝弄梳台
陆南生想,这妻舅多了也麻烦。前脚走了一个季伯卿,差点把离容带去江州。那还好说,毕竟是亲舅子。后脚又来一个高衍,竟然大言不惭,说要抢他的老婆——这真他娘的岂有此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将来自己有个女儿,倒该多给她生些哥哥弟弟,免得轻易被外人占了便宜。
他心情烦闷,不为别的,就怕离容跟高衍真有什么“十余年的旧情”。原本他听说离容只是高府上的厨娘时,还以为自己慧眼独具,淘到宝了。谁知高衍也不是瞎子,虽然他蠢得可笑,但他口口声声信誓旦旦,分明没有彻底放下觊觎之心,加上离容将来还得常常呆在建康城中,这真叫人觉得如同芒刺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