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她那一瞬间,顾敬之亦是失了神的,就在他遇袭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都是以为此生再不可见了的,可她却总是给自己这般的意外与惊喜。他不自觉的便笑起来,只是因为极其的虚弱,方才又拼尽全力说了那样一句话,这笑容到底只能存于眼底。
轻寒强压着心头的激动,故作平静道:“人也见到了,大哥这总该安心了罢。”
顾信之怎么都没有料到,自己作了那样周密的部署,却仍是让他逃出生天,只撂下一句“如此,我便放心了”,即刻便冲出了竹音汀。
轻寒已无暇再去顾及其他,只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像是如何都看不够似的。顾敬之亦是望着她,四目相接,是说不出的惆怅与安然。
严旋庭同是放下了久悬的心,“这两日,若不是夫人极力周旋,怕是早已被识破了。”
顾敬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轻寒抢先堵住了话,“你不要说话了,还是把力气留着些。”
于是,他便不再开口,只是依旧望着她,眼神里是无限的温柔与缱绻。轻寒迎着那目光,无需言语即能明白一切,忽而是粲然的一笑,“我明白的。”
顾敬之不过醒了半个钟头的功夫,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到底是清醒过来了的,轻寒原本一直被吊着的心,现下也总算安定了下来,她趴在床沿边,亦是进入了沉眠。
这一段安稳的时光里,承载着两人浅薄的呼吸,在静静逝去的分秒间,在点点升起的光晕里。一点日光,终于穿过云层,照亮了世间,连同那静谧的安好。
他看着她,顺着乌黑的鬓发,看到那张苍白的脸颊,心中的疼惜便全部冒了出来。想来,是将她担忧坏了罢,可他却并不知晓,对于这样一份记挂,自己到底该悲该喜。
他又抬了抬手,想要去触一触那久违到日夜思念的面庞,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是被攥着的,她小小的手心,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他能感觉到在掌心里,是她泛凉的指尖,便是想要握紧些,好为她带去一点暖意。只是毕竟是受了这样的重伤,他的整个儿身子都是虚弱无力的,哪怕只是想要握一握手,也只能使出一成的气力来。
只是这样细微的动静,到底还是令她醒了过来,迷蒙的眼神在相互遇上的一刻,便是彻底的清醒,“你醒了。”
顾敬之“嗯”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十分的低沉,“去歇一会儿罢。”
“方才睡过一觉,已经好多了,”轻寒又问道,“要起来坐一会儿么?”
顾敬之点了点头,心下又想着她柔弱无力,便道:“去把严副官喊来罢。”
轻寒略略一想,便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只道一句“无需喊他”,便起身靠近了去,小心翼翼地自腰后环住他的背,又避开伤口的位置,一点一点将他往上扶着。
这是一次,隔了很久的拥抱,久远到竟令他有些无所适从。那淡淡的香味,混杂着衣服里皂角的气味,变得愈加好闻。他闭了闭眼,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细体味,下一刻,她便抽身离去,只留下空气里冷冷的气息。
轻寒到底没什么大的力气,折腾完这一下子,便是有些气急,她又往他的身后垫了两个枕头,反复确认是能够让他舒服姿态,才去外头打了一盆热水来,预备为他擦洗。
看着她默默为自己清洗的样子,是仔细地一丝一毫也不放过,顾敬之心中的怜惜便又涌了起来,“这些事情,吩咐他们做便好了,你何苦受这份累。”
“……他们不一样。”轻寒绞干毛巾,又为他擦起脸来,只是目光却是一直随着自己的手,四处漂移,怎样都不肯对上他的。其实,她不是不愿,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它们两人之间,已经隔了这么久的时光,而这冗长的岁月里,有的也只是不堪罢了。
对与她这般疏离的模样,顾敬之自然是感受到了的,心中难免失落,却也明白总归是自己的一念之差,才令她受了诸多苦楚,哪怕说是家破人亡亦不为过。而这样的怨恨,又岂是说忘记便可忘得一干二净的。就像是他的母亲,自己又何尝不是记恨了这么多年,即便是人入黄土,他都还是无法放下。想来,他与她,又是何其的相像。
忽的,顾敬之便握住了她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一握,直令轻寒发愣,她就这样不知该如何地站着,直到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好了,你去把严副官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