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的傻儿子?
可顾汝生不过三子,长子早已成婚立家,那便是只有那四子顾敬之了。
轻寒顿时傻了眼去,权术人家的想法,她到底是琢磨不透的。顾汝生见她满是疑惑的模样,应允:“想什么说什么便是。”
轻寒呼一口气,豁出去一般:“我是在想,一则,我与顾家地位悬殊,可见一斑,诚然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二则,我自认毫无可取之处,值得让您将这样一个重要的地位交与我;三则……”她略略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他始终是那一抹淡然的笑,便心一横,咬了咬牙继续道,“似乎与更有价值的名门联姻,反倒能让您获得最大的利益。”
顾汝生自然明白,她口中“更有价值的名门”,当然就是甬平第一商的盛家。他不由的,对面前这个年纪轻轻,可胆子与见地却不一般的女子,有了一丝小小的讶异,果然是有趣的很,“这个位置很重要吗?我倒是没觉着有多要紧。”顾汝生似笑非笑地说着,可对盛家这一点,倒像是没听见一样,只字不提。
连一个寻常女子都看得出来,与盛家结亲,实则是为的拉拢商贾,依附钱粮后盾。若果真到了那时,怕也势必会受到钳制,再者,他又岂能让人看了笑话去。所以,依着顾汝生的算盘,是断然不可与盛家到了那一层关系的。
更何况,自从兵败之后,他便是一直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街头巷尾,报纸媒体皆是各种明里暗里的猜疑,有的说他是惧怕外洋势力,有的说他是安逸日子过得太久,更有甚者直接指着鼻子将他里外好骂一通,说他是霍国祸民的大军阀…
诸如此类的言语让他连个年都过不安生,而如此大面积的发言抗议,想是要杀鸡儆猴也难。这档口,如若再与盛家结成姻亲,谁知又会添得多少骂名。倒不如想个其他的法子,转移众人视线,说不定来日,还能落个与民同心的好口舌。
心里头的大石落了地,轻寒只觉一身轻快,其余的,她索性倒也不想去想了。略定了定神,规矩拜别之后正要离开,便听得顾汝生又说道:“小姑娘,下次再要冒险,记得好好学了佣人的规矩。”
轻寒愣了愣,忽的明白来,苦涩道:“承蒙您赐教,我明白了。”不过,她倒是再也不希望做这样的事了。
忽然就起了大风,春寒料峭,便又添了几分凉意。轻寒与林书伦走在四下无人的大街上,“你与他说了什么?竟会这般顺利。”
“无非……就是按实情讲,他们说会查明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归父亲安全了,她仍旧是欣喜的。
这一路,她是走的累极了,步子一会儿轻快,一会儿却又像灌了铅似的,抬不动腿。她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只等着罢,等到该来的那一天。
就像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人头落地,也不过碗大个疤。可不是么,这世上的事,岂是你怕了便有用的,不如放开了去,倒还能得些安生日子。
她看着脚下的路,一马平川的大道往前延伸着,尽头是一片看不见的黑暗。方才平静下来的心,忽然生出许多恨意来。她恨污蔑了父亲的万恶小人,恨以此来与她交易的顾汝生,甚至恨那素未谋面过的顾敬之。
但她更恨的,却是这个病入膏肓的丑恶世道。
夜里的风很凉很凉,吹在身上却有着风干伤口般撕裂的疼痛,她用手抚了抚心口,想着,那里的血,应该是流干了罢。
☆、03 暗夜(1)
已是深夜,四下寂静无声。
顾家官邸却依旧灯火通明,那通天的光亮,将黑漆漆的夜空都映的泛着白光。远远望过去,就那么一簇光芒在黑暗里,倒是像极了初日升起来的模样,又似是落日最后的余晖。
顾敬之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皮鞋的踢踏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越发显得这夜的安静。复又行了两步,他忽然猛地转过身来,冷冷看向窗边的一团暗影。
落地的窗子足有十尺来高,厚重的朱砂色丝绒窗帘,从窗顶直垂到地上,那身影动了动,带得帘子也起了波澜。顾信之从幽暗的角落里走出来,晃着手中的琉璃酒杯,“四弟何须如此警觉,自个儿家里,还怕被人暗算去了不成。”
顾敬之松了松眉目,露出抹淡淡的笑来,道:“暗算倒是不怕,只怕是家中遭了盗贼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