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绍迟,”迎上他疑惑的眼神,轻寒语意甚是笃定,“盛家,怕是要到了头了。”
言下之意,再是明白不过,顾敬之了然叹息,又想到如今走到这一步,便不禁自嘲,“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到底是无用。”
听得他如此说道,她顿生心急,“如若不是你,不知道这甬平城里,要生出多少的无妄之灾,又会有……多少的人枉死……”就像,那些可怜的孩子。
“那如今……,你还怨我么?”这压抑在心头许久的,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顾敬之目光如炬,灼灼地盯着她,看似平静的面目下藏着一颗跳跃不安的心。他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就像是囚徒面临最后的审判,死生一念。
轻寒垂着头,短暂的沉默亦是漫长,“等到以后,那个时候,我一定告诉你。”
他是失落的,可她握着自己的手,又是那样的紧,像是带着某种信念,在他晦暗的心底,照进一些希望来。那张复而扬起的面庞上,一对杏眸里流光旋转,若隐若现的笑意明媚动人,一如久违的月光,皎洁了整个世间。
顾敬之有些出神,恍惚之间,竟也笑了一笑,“好,我等着。”
只是这一等,会是多久呢?如若不会太久,又会是多久,大抵是谁都无法预计的。
就像是,他曾经自以为算尽一切,却从来无法预计的自己的心。从发了狂的想念,到后来的逐渐冷却以为是忘记了的,可到了现在,等到她如此真实的依偎在自己身旁,他才彻底醒悟,发觉从前一切的放下都是假象,都是虚妄的自我麻痹。
所有的情感,便在这一刻迸发而出,是如此的狂热与真诚。他慢慢地触碰着怀里的人儿,从额际到眼睛,再到唇畔……这样熟悉的感觉,带走了她所有的不安,那滚烫的温度如同烙印一般印刻在她之上,情之所起早已在深处,便在这一室的温热里,只听得她轻浅的呼唤:阑安……
天光大亮,轻寒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亦或是身后站着的人,不禁发起呆来。顾敬之正仔细的替她理去鬓角凌乱的发丝,从一边到另一边,指腹无意地擦过脸颊,带着一点温热与湿润。做完这些后,他便静静瞧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正瞧着他,目光交汇,眉眼依旧。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只耳坠来,圆润的珠子静卧在他的掌心里,借着自然的光亮,散发出柔软细腻的色泽。
“这不是……”轻寒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正是当初自己还给他的。
“自打你将它还予了我,我便一直带在身边,想着,说不定哪一天便遇上了你,如今总算是有了机会。”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一边又为她戴了起来,只是轻寒太久不曾用过首饰,难免有些费力,好不容易才穿上一只,他便问道:“疼么?”
她沉心于他认真的模样,眼里到底泛起一点酸涩泪光,摇了摇头道:“不……”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一阵蛮横的敲门声打断了,而后是更为蛮横的说话声,“四公子,夫人,马某叨扰。”只听得他话音一落,门便被从外一把推开,“哐”的一记撞在了后头的墙上。
顾敬之下意识便往前走了一步,好将轻寒藏在身后,“马副官有何贵干?”
那马副官向来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家大公子,请四公子走一趟。”
“去做什么?”轻寒浑身一个激灵,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马副官见状,起先是一愣,又哂笑道:“夫人不必紧张,不过是兄弟之间,叙个旧而已。”
轻寒却是不管,只是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顾敬之暗自捏了捏她的手,像是安抚着她不定的情绪,“我去去就回,放心,很快便会结束了。”
说完,他便干脆而果敢地放开她,转身往门外走去。等到出了院子他才发现,一手的手心里,竟还握着另一只耳坠,此刻在掌心留下一点的紫痕。
等到回来的时候,再为她戴上罢,他这样想着,顺势便将坠子放进了外衣的口袋里。
轻寒看着他大步离去,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方才的喧闹归于平静,静谧的令人恍惚。屋门大开着,她站了好久才颤颤地坐回原来的位置,眼神茫然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煞白,一如右耳耳边的那一颗东珠,却是远远不及它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