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绿玉牡丹,御花园中就有。怎么,你没见过吗?”
她保持着笑容,但不答话,好像在想遥远的心事,他想起来,御花园是她的梦魇地,事实上,整个紫禁城都是她惧怕的所在,应该回避,但是一言既出,便无法收回,不如趁此试探:“你即喜欢,今晚我修旨一道,让人往畅春园内移植千株绿玉牡丹,等咱们回去的时候,照北京的气候,正好花开。”
她像是木头人,没听见似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掰扯花叶,他忍不住蹙眉,见身旁持灯执扇侍女若干,不由意乱,屏退众人后,她犹然未动。
执她的手,她才转脸过来,此时没有灯光,只有月色,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似有水珠滚动,她在犹豫,他看到了希望,说:“清溪书屋窗外全是竹子,去掉一批,换上牡丹,这样的月夜,不需要出门,就在窗边并立赏花,可不是好!”
“那一定极美!”她在沉默片刻后,莞尔一笑道。
这笑容让他的肝胆都悬了起来,好像她即刻就要离去似的,不由分说把人搂进怀内,说:“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
她伏在他胸前,嘤嘤哭起来:“让你难受,我很抱歉。”
“说什么呢?”他厉声道:“你要是抱歉,就什么也别想,一切交给我。保你一生平安,我还做不到不成?”
可是她需要的,除了一生平安,还有别的。但怎么能弗他的意呢?他不好受,她心都要碎了。
“咱们不去紫禁城,就住畅春园。若非要务,都可以在畅春园办理。春华秋实,冬雪夏花,有很多事还没有一起经历过呢。”
她镇定了些,拿出衣襟旁边的紫罗帕,拭着眼角勉为其难地笑:“听着好像不错。不过都经历过了,该做些什么事呢?“
他笑道:“怎么都能经历过呢?人生在世,看不尽的风景,历不完的事。” 揽过她的肩,指着眼前的牡丹道:“就一朵花,明年开的就和今年的不一样。你要是畅春园住腻味了,就去南苑,若是北京城住腻味了,我带你去南巡。”对,南巡,他好像挠到了痒处,就题发挥道:“咱俩是南巡时遇着的,二三月的时候重返西湖,苏堤边桃红柳绿,远山近黛美不胜收。往年我总是感叹,斯是美景,独缺佳人!如今有了你,淡妆浓抹总相宜,不就是你吗?咱们也效仿红男绿女,微服着在人群中漫步,管教人人侧目。见着你,朝云、琴操之类的只能锁在深闺拿不出手,苏大胡子见了唯有干吹胡子的份,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有我这样的福气!”
“看把你美的?” 她笑了一会儿,又叹气:“朝云,琴操都是妾,看来我在你心目中,也就这样罢了。”
这话说得他惊喜,忙道:“你在乎这些吗?你若在意,我有的是法子。”
她一时没有反应,他又心慌莫名,沉吟片刻,低着嗓子,简直在求她:“只要你…”
“不,我不在意。“ 她靠到他胸前,手绕到他身后,手指摩挲着他腰里锦带上的玉石,说:“你什么法子都不要使。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第49章 花漾
到了河北宣化,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北京,只消二日,龙驭便可到达畅春园。
此时已经完全启用了皇帝出巡的规制,队伍浩浩荡荡,所到一处,官员迎驾、百姓瞻仰一项不少。皇帝下榻宣化行宫,还未到宣化城外,地方官员连同从京城过来专程迎驾的朝廷大员们跪候已久。
八色龙旗招展,鼓乐齐奏,人群高呼万岁,圣辇徐徐行驶,辇内宽敞,一应陈设,无不以明黄色调为主,洛英坐在一侧,往车帘外看,这排场令她想起了紫禁城势利浮华的节日庆典,她忽然一阵恶心,秀眉紧蹙并闭上了双眼。
辇停乐声也停,只剩咚咚咚的鼓点,接下来是接驾的皇子亲贵在辇前跪迎圣驾。原当太子亲临,但即禁足毓庆宫,只好指派人来,报上来的是皇八子胤禩和皇九子胤禟。皇帝看一眼神情倦怠的洛英,心想,谁都可以,只要不是胤禛。
阿勒善突然来奏:“臣阿勒善有事启奏圣上!”
必是不能隔帘传的话,皇帝说:“进来!”
阿勒善弯腰进内,行礼之后,目视康熙,皇帝到阿勒善身旁,附耳过去,立即面露愠色,转身急看洛英,只见她靠着车窗,面白似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