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看她,她提袖掩面,集了一身的力,哑声道:“让你见笑了!又是笑又是哭的!”
他只觉心痛,答不上话来,许久才颤声道:“我怎么会笑你,你真以为我的心是铁做的不成?”
洛英的泪沿着眼角又流了出来,她怎不知,即使他郎心似铁,在她身上便是万丈柔情。可是她不能承受这样的情,宁知欺他不过,也只得抹了眼泪,哽咽道:“你可能误会了。我乐极生悲,又可怜那些鹿兔,就凭你一时兴起,白白送了性命。”
皇帝心中翻江倒海,极目远望,那轮白日已降至树林一边,雾浓得四周的侍卫马匹只成了一个个影子,夜风一吹,雾跟浮云似的,流动无形。
“你错了。那些鹿兔,并不应我兴起而死,而是他们寿数已尽。万事万物,都有因缘际会,我奈如何!” 他喟叹道。
说罢,复纵马缓行起来,见她兀自呆着,回头道:“ 夜凉,回去吧!”
第82章 夫
回到了白桦林间,已有两顶暖轿等候着他们,一顶明黄色的八人抬着,一顶蓝绸红边的四人抬着。
顾顺函领着一班人马迎在路旁,见了他们,全体扫袖跪地请安。顾顺函抬头看时,只见洛英眼睛肿得核桃一般,脸色苍白似浑身血气耗泽殆尽 ,不由得吓了一跳。
再望康熙,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凝,但眉眼间似悲似喜,恰似浓霭重锁的崇山峻岭,无法窥视其真意。
这光景,同坐一轿是不可能了。顾顺函等待皇帝示下,却见皇帝站在洛英身后欲言又止,并微微晗首,他立即起身示意四人轿旁的苏拉掀开轿帘,自己虾着腰来到轿旁,道:“姑娘辛苦,请上轿!”
洛英不执一词,侧对着皇帝曲了曲身,低头走进轿内,道:“多谢公公!”
顾顺函听见此话,只觉异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这边,疑窦重生地挑起眉梢,目视四人轿顶端的红宝珠子若有所思。
一声响亮清脆的“起!”,猝不及防地划了漫天漫地的暮色大大一个口子。两顶轿子陆续起行,洛英坐在暗鸦鸦的轿内,只希望渐沉的暮色黑的更痛快些,快到可以把潜伏在这暮色中的自己撕扯碎化无影无踪。
轿停的时候,洛英故意在轿内逗留了一会,听得皇帝落轿之后才走了出来。皇帝也没有等她,径直沿着扶疏的杏林往前去了,只见两队宫人太监持着两排宫灯,他走在中间,颀长的人,灯光下影子拉的更长,他负手橐橐前行,没有回头望她一眼的意思。
“姑娘,万岁爷有事,先行一步。”顾顺函一旁解释道:“他说姑娘今天劳累了,就这样吧。只让姑娘什么都不要想,好生歇息!”
洛英在顾顺函的引导下往云扃轩走去,到了门口,她踯躅不前,半晌后说:“小顾,我要马上回去。”
顾顺函愕然:“马上?这黑灯瞎火地,也没个准备…”
“那就明天一早,我一定要走。“
顾顺函接不上话,只见她紧咬下唇,象要把那惨淡的唇咬破,说:“ 我走之前,他若没有时间,便不用相见。”
顾顺函犹豫着:“姑娘莫急,是否还得请示万岁爷那边的意思 …?”
“他的意思…” 她截住话头,往事汹涌,眼里水雾顿起,扶着门栏,确定自己已隐藏在黑暗之中才说:“我都明白。你就告诉他,我于他,只是增加他的烦恼,并不能带来点滴安慰。” 此时已打定主意能不见就不见,但怕顾顺函听出来,又道:“他说因缘际会,见不见都顺其自然!“
顾顺函只是诺诺,并不应句实话,洛英从门框边转出小半边脸来,强打精神欲盖弥彰:“来日方长,也不在一朝两朝!我得趁着他扫兴前,给他留点念想。”
“姑娘勿忧!”顾顺函已回过神来,浮上一笑,慰道:“方才的话奴才一定带到,姑娘是万岁爷心中至爱,您的想法能够周全必然周全。话是没错,日子且长着呢。”
话毕,送她入房,织锦陪她去更衣,顾顺函关照人等伺候晚上饭菜,等洛英更衣完毕,坐在饭桌前,他躬了一身,道:“即明日要回,少不得半日颠簸!姑娘今日想必也累了,泡泡温泉去去乏,早些安歇!”
洛英哪有胃口,不过草草用些避人耳目。饭后便命侍女去拿自己来时那套衣服备着明日穿。眼见金门绣阁灯火辉煌,织锦出门去拿衣服了,认秋忙着让人撤去饭菜,她独个越过两重垂花门,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床沿上,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地呆滞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