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光明磊落有担当,洛英心里一块巨石恍恍惚惚地落了地。如他所言,倒是清楚明白,只不过,他的意思,金帛美女到手,闞闻就可以回去了,但闞闻怎会甘心。而她,十多年的人情如山似海,潦草打发人家,怎能安心度日?
她一时想不转来,他不惊讶也不在意,拿起她葇荑般的手放在心口,循循诱导:“你即无意于他,须速速斩断纠葛。这样吞吐,与你何益,与他又有何益?” 又以竹节般的手指去撩开她散落眼前的碎发,痛惜的说:“你说为了鼓励他,才自许与他。你怎么这样傻?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以后再不可这样自轻自贱了!”
他说她戳他心窝,他的话才真正地打动人心。她虽知道他白说成黑黑说成白不费吹灰之力,还是不禁百转柔肠,好久,才定神说道:“闞闻的事,就托付给你了,这样,我就…”她犹豫了一下:“ 再也不问了!“
他箍过手臂把她紧紧搂抱,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些外人的事,都交与我打理;你只需舒眉展颜,陪在我的身旁。”
如何能舒眉展颜?就算他料理了闞闻的事,艾烨总不是外人,他和她在西北发生的往事,她骑马时全都记起来了,那些悲愁,也不是外人的事。她心中纠结,抑制不住,又滴泪下来。
他拉过她,替她拭泪,轻声责备:“怎么又是泪?”
泪花中,看得见他微蹙的眉,关怀的眼,她觉得无法面对,坐低身子,靠在他胸前,长长叹气,自己知道,她的泪,一生只为一人流,哪一天枯竭成血,也流之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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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到甬道之间,皇帝来回踱步许久,面色阴晴变幻不定,她什么都盘算好了,记忆回来了,闞闻拜托给他了,她以为又可以逃之夭夭。闞闻,孩子,老四,这些人她都要周全,就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顾顺函垂着手,见康熙终于站定了,低头觑眼道:“万岁爷,还有什么旨意示下?”
通长落地玻璃窗外,层岚叠嶂,云雾缭绕,皇帝负手而立,阴沉着脸,吩咐道:“ 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那边成了一片灰烬,阿勒善已派了几倍的兵力守候,不会有事。”
顾顺函诺诺称是。
皇帝细想了一下,决定一鼓作气,今晚定局,道:“那个孙掌柜,是时候用上一用了!”
“是了,奴才这就派人快马传信布置起来。”
皇帝恻然,面露悲憫之色,这的确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奈何她总是一意孤行,不得不逼使他帮她做决定。
“一定要注意分寸,别…别…太唐突了。”
顾顺函跪在地上,道:“奴才以性命担保。”
再没吩咐,顾顺函看一眼时钟,心急火燎地要去办事,站起身,准备告退。
皇帝说“慢!” 顾顺函收住脚步,只见他神色黯然,良久才又交待一遍:“ 今晚她不免要难过一场,你使人报信与朕后,切不可离她半步,留她一人悲伤!”
第85章 王爷
六得居正对大门的柜台后方,孙掌柜屁股粘在圈椅上,一双脚架在柜台上方,晌午时分,生意寥落得不可思议,一个客人没有。自正月十五之后,六得居每况愈下,这几天简直见鬼,一天两餐,不过三四个客人,伙计们,有的打盹,有的手插袖笼,干巴巴望着对门门庭若市的德兴庄眼热。
“妈的!” 孙掌柜啜一口茶,茶叶梗塞进了牙缝里,他伸出两根手指,凭着感觉在嘴里挖,真是倒霉到家了,喝口茶都塞牙。
这个趋势,眼看就要玩完。抽屉里只剩下几吊钱,老板不贴补,客源稀少,周转生涩,总不见得让他把吞进去的银子吐出来。
“拓!” 好不容易把那松针般的茶叶梗子掏出来,他吐了口唾沫。“臭婆娘!”
要不是洛英不肯摸钱出来,哪里需要他老孙如此为难。
倚门空望的伙计小路听到动静,回身来至柜台外,手依然插在袖笼里,上半个身子前倾趴在柜台上,一脸地愁苦,说:“ 掌柜的,看今儿的光景,恐怕开张都开不了啦!”
“兔崽子!” 孙掌柜放下高高架起的双脚,把茶杯重重置在桌上,开口就骂:“ 什么开不了张!别在这儿动摇军心。你小子满肚子坏水!你当老子不知道。你看着对门眼热,有种你就跨过街去,老子绝不拦你。王八羔子!没良心的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