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街去,也得把这儿工钱结清不是?” 缩头小路撑起了腰杆子,老孙头抽屉里虽没几吊钱,他枕头下面倒是很有几张可观的银票。
“结工钱?” 提到钱,孙掌柜眼里都要喷出火来。柜台上一本蓝面账本,他抡起来对着小路劈头就是一脑门。“你跟老子要钱!没有客人,整天闲着,还跟老子要钱!”
“掌柜地,可不是这么说!”事关切身利益,别的伙计也看不下去了,都云集过来,有的说:“没有客人,可不关咱们什么事,咱整天杵在这儿,也是上工!”,有的说:“半月一次,以往雷打不动,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分毫未见,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孙掌柜见犯了众怒,知道不好,虎着脸,卸驴找马:“ 吵什么吵!那都是老板不在家的缘故,等老板回来了,工钱自然就补上了!”
说毕,掀开柜台后方门帘,避入账房内,又拉上了门,由着外头七嘴八舌,兀自不理。
不到半袋烟工夫,有人敲门,孙掌柜拉开一条门缝,见是小路,正要发作,见门后众伙计虎视眈眈,咽了口唾沫,拉小路进门,关紧房门,口气软下来,道:“ 你小子,讨债也不是这样个讨法!再说,就拖了八/九天,还不是债呢!”
小路却没理这茬,愣愣地问:“老板啥时回来?”
啥时?他也不知道!孙掌柜瞪着眼,小路的猴腮脸虽然凑在眼前,却只是白花花地一片,他突然一拍脑袋,灵光乍现,闞闻莫不是没钱逃债去了吧!
正月十五四贝勒爷那局黄了之后就不见闞闻,看他那日极是失望,难道那是压扁闞闻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路,不好了!” 他脸色顿时灰暗下来,金主真的跑了。
这年头,找这么好坑的主儿可不易,他喃喃地惋惜不已:“小路,老板跑路了!你我都得卷铺盖儿走人!”
小路见他这般,也黄了脸,道:“不至于吧?老板是个斯文人,跟教书先生似的!”
孙掌柜这会儿由头到尾已经想了个遍,闞闻必是跑了,没想到自己坑蒙拐骗这么多年,竟上了闞闻的当,他忽觉胸闷,喷出一口浓痰,口边还带着黄色的涎丝,道:“呸! 什么先生?幌子罢了。老子现在才明白,就是个骗子!”
“骗子?”
“不!不!” 他想起了顾顺函和洛英,连连摆手纠正自己,继而又陷入了沉思,那个姓顾的,不男不女摆明了是个太监,太监不是出自宫里就是王府,那日,正好是四贝勒爷设宴不成,同时,来了个三十多岁的显贵老爷,闞闻与他一席谈后,就失了踪,过了几天,他登门时,已是姓顾的开门。他恍然大悟,这真是惊人的发现:“ 原来是个拉皮条的。而那个女的,竟是个粉头了!”
小路跟着他的思路忽上忽下,顺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女的是个粉头?看着不象啊。画上走出来仙女不过如此!”
“粉头都长一样?都跟九芳院门口春花似的?两条吊眉?一张血口?” 小路就这点眼界,孙掌柜不以为然,轻蔑一笑,教育小路道:“ 她那样的,是王公贵族专供,面上比正宫娘娘还端整圣洁,一旦浪起来…” 说到此,不由骨酥筋软,一身肥肉瑟瑟发抖:“ 男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小路从回忆中琢磨,竟也好似明白过来一般:“是这样啊?怪不得我好几次去找老板,他必到她房内,叽咕半天,过两天就有钱了,难道?”
“男的只是个拉皮条的,女的才主事,钱都在她手上。那是个老手,打她经手,老子一分钱要不到。” 孙掌柜悟过来,霎时心灰意冷:“那女的如今大概依傍到什么王爷了。太监护身,这段时间胡同内平白多了那么些个流浪汉,估摸着都是戈什哈。人家本就借着六得居接近权贵,如今目的达成,拉皮条的龟公撤了,我们也没戏了。小路,别琢磨了,你出去跟大伙儿说,趁早打烊,散伙!”
“别介!” 小路提醒:“散伙也得领到工钱才散不是?”
孙掌柜指着自己的鼻子,吹胡子瞪眼:“工钱,你问我?我问谁去?”
小路用手戳了戳闞宅的方向:“她呀!傍了王爷,怕是更有钱了!“ 说着挤眉弄眼,道:”结算之前,怎么着也得捞一把再说!您说是不?“
这种事,还用他说。孙掌柜挠头,但顾顺函看得挺牢,他找洛英说句话都难,悻悻然道: “你能,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