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没说,轻轻拍了拍马脖子,掉头走进被雾气包裹的浓郁夜色。
雾气随着那人的离开慢慢淡去,是黎明,远处隐约透出淡淡的红光,唐云羡浑浑噩噩,不明白自己怎么还活着?她揪紧扎根坚韧的秋草才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向看得见光的方向,是一片湿漉漉的小树林,光亮忽明忽暗,她走进了才发现自己原来跑上了帝京近郊的一处山地,这里可以俯瞰沃野之上的都城。
到了这她也才看清,原来红光不是黎明,是火。
半个帝京皇城变成了火海,垂落披盖的幽暗夜空也仿佛陷入燃烧,慌乱的绯红在天际蔓延,这该是个充满尖叫和死亡的夜晚,可此时此刻在这里,虚伪的宁谧却将唐云羡搂紧,捂住她的耳朵。
埋心散最后的药力在她身体内升腾,唐云羡猛地跪下,险些滑落高坡。
她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
“我们是多么微不足道啊,权力的更迭从我们身上碾过,在上面执掌风云际会的人甚至不会感受到颠簸,我们是为了当做别人野心的垫脚石才来到世上的吗?”
……
世间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倒错搅动,消失不见。但奇怪的是,昏倒之前出现在唐云羡脑海的是苏蕴和她说得最后一句话。
是夜,浑天监察院存录星象异变:裕昌元年,十月初九,荧惑犯心,势不可圜。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啦~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2章
赏昙是帝京盛夏夜半最风靡的雅事。
有月的夜晚,月照胧昙是一美,而阴绵的将雨未雨的夜,在蓊郁静籁的花园里点起灯火,凄迷的橙红浅光照透淡薄的夜雾,轻笼昙花玉雕般剔透玲珑的花瓣,又是另一种别样的韵致。
眼下正是帝京八月,夏昙悄开郁香最浓总在子时,只有这须臾风雅的夜阑人静却忽然被禁军马蹄踏乱,圣上遇刺的消息与闯入的军士一道传遍了公卿世家与皇亲贵胄的府邸。
自从太后孽党覆灭七年以来,天下承平日久,经历过当年血雨腥风的贵胄们也已经忘掉如履薄冰苟且偷安是种怎样的日子,禁军的到来触动他们记忆深处的恐慌,庆王府后花园里弥漫不安的惶惑,庆王是当今圣上的堂弟,除了附庸风雅平日里从不多问多谈,如今已然吓破了胆。
禁军守住了花园所有的出口,黑色的甲胄像冰冷的铁潮扑败所有闲情雅致,这是个不见星月的阴夜,庆王看着暗影里黑潮似的禁军心慌,忙让人多点几盏灯。花园里昏暗迷蒙,昙花将绽未绽,可眼下却不是欣赏的时候。
王府管事战战兢兢催促为赏昙雅集特意雇来布灯阵的裱糊匠,“再多挂几盏!”
裱糊匠是个年轻人,话极少,沉默着连点了十几盏灯挂上树梢。她入夜才来,管家并未仔细分辨,如今她举高的灯正正好好照亮脸庞,管事才发现原来是个貌美的少女。
昙花美在无情冷淡,少女与昙花的清冷寂然无异,晕染的淡金烛光照亮她无甚表情却清丽绝伦的脸庞,她的眉目在暖光下却也是疏离的孤清。
一旁目不斜视的守门禁军竟也偷偷多看了她几眼。
唐云羡拢起掉落的袖管,再在树梢上挂了最后一盏灯,跳下木梯,“好了。”
管事掏出指甲盖大小的碎银放在她的掌心,“眼下你出不去的,一会儿再走,不用害怕。”说完他看了眼这姑娘的神色,清冷一片哪有惧意,也觉得自己是多嘴。
花园比方才亮了许多,庆王借着新点燃灯笼的亮光走进带头的禁军,低声道:“圣上龙体如何?可有受伤?”
带头的禁军是个年轻牙尉,语气冷硬,“恕末将不能多言,奉命办事,早朝前诸位请勿走动,由我护送至殿前。”
唐云羡抱臂斜靠着树干,纤细的身姿松弛却不散漫,她泠然的目光逡巡欣赏着迷蒙暧昧夜里突然的惊变,柔暖的灯烛被禁军森冷的甲胄映得寒光湛湛。
见禁军牙尉态度冷硬不侵,庆王脸上难免有些讪讪的,又不敢在这时招惹禁军头目,于是轻咳一声,笑了笑,“阿玳,牙尉斟杯茶,他军务在身不能饮酒。”
“是,王爷。”
极软又轻的回答像雾一样飘来。
唐云羡低头一笑,收回一直落在牙尉身上的目光,向声音来的方位望去。
从灯火照不到的暗影里浮出个袅娜的倩影,朱红长裙曳地,披纱掩不住光润单薄的雪肩,只看便知纤软的乌黑长发半卷半垂,几分娇慵的堕在鬓边肩上,禁军也有世家子弟,眼见帝京炙手可热的花伎名姝穆玳就这样一步一步踏着优雅的步态走来,不禁手心冒汗,皆紧攥住刀柄生怕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