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玳韶龄芳华,却有着艳冶的盛名,公卿们盼着她赏面雅集奉上大笔大笔的金钱珠宝,甚至有拿房田两契想博美人的垂青。
牙尉也有那么一瞬晃了神,眼底被柔柔得灯光照亮,可他很快收敛那份惊艳的波澜,“不必,末将静候即可。”
穆玳有些委屈地瞥了庆王一眼,眼底春水转圜波若映星,庆王连忙招手让她回来自己身边,穆玳走出两步,却骤然停住。
她微微侧头去看左边花园斜径旁栽得那棵巨槐,然而树下只站了王府的管事和几个目光灼灼看向自己的禁军士卒,再没旁人。
穆玳压下想蹙眉的冲动,低声应着庆王的召唤,有意无意又把目光流连回树下,刚刚她瞩目的地方只见圆叶一片正悄无声息的飘荡而落。
她若有所思,再不多看,朝着庆王的臂弯移去。
树下,管事盘算着今晚是别想睡了,他打算叫雇来的裱糊匠小姑娘到下人房里将就一晚,可转过身,哪里还有什么粗布荆衣的姑娘,茂盛的垂枝下只他一人。
“再拿些椅子来。”庆王这时发话,管家顾不上奇怪,急忙应下,跑离树下。
唐云羡跪伏在墙上,茂盛的槐树枝叶将她掩藏得悄无声息,等到院子里又来了一群下人摆起椅子,她才施展轻功,不作任何响动的腾踩而去。
街路在无月无星的夜晚寂静得诡异,巡防的士兵跑步骑马交错而过穿透静夜,还好北城都是深宅大院,唐云羡往南去的身影始终没被发现。她潜行一段路后落在一处清净院落的高墙上,正要再往里时,却见一人一马晃晃悠悠踩着空空的街,由远而近。
这个时候,这个情形,这人出现的实在不是时候,跟别提还轻轻哼着一听就不是好来路的靡靡小调,在马上摇头晃脑。而那马像比主人还醉,四只蹄子从街左飘至街右,再乱踏着回来,忽快忽慢的,没走多远就被路过的禁军发现拦下。
“站住!帝京今夜宵禁不得出行,来者何人?下马回话!”
一队禁军都按下刀柄预备拔刀,马上的人这才知道怕了,酒似乎也彻底醒了,恨不得是滚下的马,跌跌撞撞朝带头的卫戍长鞠躬行礼,禁军带着的灯笼照亮了那人,原来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他面容清朗,长眉似裁,只是喝了酒,脸颊和唇都红得像涂了胭脂的女人狠狠亲过,“军爷,这是在下的腰牌。”他自怀中拿出夜里也泛着光的金腰牌,卫戍长接过来一看,刚才的气劲像抽走了一半,蛮横的语气竟缓和了许多,“原来是太府寺少卿徐君惟徐大人,敢问一句为何夜行?”
隐在一旁高枝茂叶的悬铃树后,唐云羡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动,微微侧头去看,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禁军卫戍长这时正猫着腰朝徐君惟行了个礼。
太府、司农、大理三寺乃是朝廷上下最无人敢惹的衙门,司农寺管天下粮仓,大理寺掌国法刑罚,太府寺最为阔气,上监皇家库藏,下纳贸易课税,更重要的是负责着官员俸禄,哪个瞎了眼的敢惹太府寺的二把手?
可徐君惟嘿嘿一笑,并没因为刚才的厉声质问气恼,俊逸的脸上满是随和的从容,“太府寺卿洪大人今天迎他的第七房小妾进门,做属下的哪能不赴宴,哪能不高兴,哪能不贪杯……不过,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宵禁?”
卫戍长压低声音说道:“圣上遇刺,城门均已封落,大小官员明日必须觐见,我们奉了上谕严禁各位大人和贵人们走动,等到明天一早,再送各位入朝。”
“好说,好说……”徐君惟听了是皇帝出事,也收回了笑,“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们走就是了。”
徐君惟重新上马,脚步已没了刚刚的虚浮,他揽住缰绳将挥未挥之际,陡然抬头。
极高的苍白院墙里探出茂密的悬铃树,滚圆的果实吊在叶片下在无风的夜里一动不动。徐君惟眼中迷蒙的酒劲儿像是一瞬间被夜风拂去,只留一丝锐意,他转头向卫戍长问道:“这里是……”
“是长公主殿下代发修行的枯荣观。”
“这样……”徐君惟略微思索后拍了拍马脖子,边骑边又回头看,“怪不得养得起这样昂贵的名木。”
马蹄和脚步声渐渐远了,唐云羡靠在树后等声音彻底消失才起身。刚静了没一会儿,声音却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她只得绕过树的另一侧,暗中探看是什么人和她一眼大胆半夜闯进了长公主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