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7年之后再回到故土时,山间的村落已经变样了。随故乡不再如初的,还有那个永不再见的故人。
“请帮我在募捐人的那一栏填:许晚风。”面前的女人温婉美丽,
“好的,“我抬头将她打量了一番,问道,“您是……宁梦寒?”
我面前的这位小姐,一次性向慈善机构捐赠了百万人民币。在如今发个慈善微博都希望被关注赞扬的年代,她却要在募捐人处写上别人的名字。
她给的详细资料里,只填了名字许晚风以及一串电话号码。两个月后我来到她所在的小村庄,用她捐赠的资金为当地的儿童建造图书馆。
那首单曲循环已久的《送别》从她的办公桌上老旧的录音机里传来,声音轻缓柔和,却听得我耳朵生疼。
“宁老师,我们想对你做一个采访。”
宁梦寒被众高校公认才气过人,在教学界颇有建树。年年周转过后,她却选择回到这里任教,这个贫瘠的小山村,一个孩子们买不起书的地方。
她放下手中的三角板,坐在我面前,轻声说“好”。
“听说您回来任教是因为这是您的家乡?”
她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因为我只有在这里,才觉得自己真切地活着。”
湿润的东南季风迎面吹来,咸湿的海风像一个男人的眼泪。她想起书页中那株立于海边苍翠碧绿的菩提树,也随着一望无际的海水悲伤起来。
如果叶不曾展,花不曾开,果不曾落,曾留于砂砾间的旧菩提子是否会跟随着7年的时光一同沉沦,隐没于天地之间?
可是,绿叶在盛夏无限繁茂,红花缀枝,艳如枕边旗袍,菩提子被她一颗一颗地收藏起来,放在精美的盒中,覆上了细细软软的海边的沙。
2.
2002年,宁梦寒的父母走出了深山外出打工,将她托付给邻居。那一年宁梦寒14岁,邻居家有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生,她就是这样与许晚风相处起来的。她总是沉静,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她几乎忘了难过的感受,然而在看见从前那个空荡荡的家,想起邻居男孩平淡冰冷的目光,不知为何觉得心里空空的。
梦寒每天要在五点多沿着山间的公路上学,冬季五点多时公路无比黑暗,她也不点灯,依靠繁星点点与嵌在空中的一轮弯月的暧昧光芒静静走着。
她走过一段山路,海风从背后吹来,凉入背脊。黑暗中有细微的声音,梦寒顿了顿脚步,四周环顾一番,依旧黑。她继续走,心中有一丝不安。
突然黑暗中冲出两个人影,从背后勒住她的脖颈,干燥的毛巾捂住她的口鼻。宁梦寒用力挣脱,双手却被人用力绑在身后,两人细语着,她呼吸越来越困难,心里已无限接近绝望。
村中发生过人贩子绑架的事,在那几年尤为常见。梦寒想,要是她真的不幸被绑架,就直接自杀算了,在这里她没什么亲人,没有人会救她。她瞥见歹徒手里的匕首,盘算着如何才能抢过来。
邻居家的男生就是那时突然出现的,他用力推开两人,刀刃从他手臂划过,狭长的伤口溢出血来。他拉着梦寒向前快步跑。过了一段时间,他回头看,停了下来:“没有追上来了。”
梦寒大口喘着气,渐渐缓过来。她看着他仍在流血的伤口,皱了皱眉,握住他的手腕:“我们快去医院。”男生静默着抽出手,轻声说:“没事,以后小心。”
她看着他的背影,在星辰漫天的时刻,他仿佛比任何一颗都要耀眼,跟着他走,就不会彷徨,不会有危险。
“许晚风!”她鼓起勇气大声喊他的名字。
男生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她。
“谢谢你。”
宁梦寒的声音清澈而动听,她看到对面的少年,轻轻缓缓地,漾开了一丝笑容。
3.
因为凌晨的风险,宁梦寒度过了魂不守舍的一天。她在学校狭窄的医务室里买药,用掉了一个月的积蓄。她把药悄悄塞在他的桌洞里。他们的课桌只相隔三排,却好似隔着永远够不着的距离。
第二天她正要出门,坐在客厅看书的许晚风轻轻说了声:“冬天黑,别走太早。”
梦寒于是在他身旁坐下来复习功课,瞥见他手中的《飞鸟集》。
2003年,在那个穷愁潦倒的小山村,看这样的书是很奢侈的。她兴奋地叫起来:“《飞鸟集》!我也喜欢读诗,尤其是舒婷和戴望舒的诗。我也喜欢冰心,她的诗写得特别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