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没抱怨,为了我妈,我可以委屈自己,在哪里都要自己努力,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我问了教务主任,他说学费要先交后审核完资格才能退还,这样抵消就相当于免费。我永远记得他在听我们数学课时,清脆有力的拔鼻毛声。办公室里还拥挤着好多学生,我不好袒露自己没有钱,只谎称自己没有带全证件,明日再来。他与往日全然不同的露着笑说明天会等着我,母校欢迎这样优秀的学生。我迷茫无助的出了校门,身后的嘈杂声渐渐淡出我的耳朵,夏日晌午的清风略过我的短发,我该怎么办?
在失落与无助还没有将我彻底击败的时候,我顺着街道慢行。来来往往的学生,让这座城看起来年轻活跃,蓝天白云,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间漏下来,冲淡了我的忧虑。
路过西中,校门前的石狮笼罩在枝繁叶茂的椿树阴凉下,柔和了神情。西中的校门前比回中的人更多,这是县城里最好的高中。这是县城里唯一一所可以出清华北大学生的学校。离家近,老师严格,学风浓厚,有一个学生考上清华北大,老师学校也跟着升天。经济落后,教育资源必然落后。
正张望着不知道该去哪儿,有人过来给了我屁股一脚,转身一看,李捷贱贱的笑着。看着我难得的没有踢他两下,才知我满脸愁容全无嬉闹的心思,庄重了神色道:“小伙子,怎么了,你打算在哪儿上高中?”我苦涩一笑:“可能没法上了。”我简单的交代了自己去回中碰壁的经过,告诉他我爸不在家,根本没钱上学。李捷一脸的震惊,眼中盛满了同情和忧虑。“那怎么办,你不能就这么放弃啊,让你妈找亲戚借借?”我苦笑,“我爸妈的事情亲戚们都还不知道,让我妈怎么去借,我妈打死也不想被人知道我爸离家出走的原因,家丑不可外扬。我以为回中是免学费的,所以什么都没带就来了。”李捷原地踱着步子,在我身边转圈。“那怎么办,你上学了你妈谁照顾?阿姨的病严重吗?”“我妈的病不能受气,她心小,有点事憋着不知道排解,积了一辈子的苦没地方倒,还要考虑家里老小,地里的活儿又累。就是积劳成疾,老病根了。”这些话我只道与李捷听,是因为我从来不拿他当外人。显然李捷第一回知道天天嘻嘻哈哈的我也有这一面,第一次知道我捉襟见肘的生活。“你先别急,不要浪费了自己的成绩,有点出息,跑回中干嘛去啊,你都到这儿我陪你进去问问,把名报了我们再去看阿姨。”李捷一口气说完,不等我答话。他拽着我的袖子进了西中的校门。心下别无计较,只能跟着李捷走,看看再说吧。
打听一番后,我和李捷弄清楚了择校生所在的队伍,看见了初中同班的大学霸,司子卿。她看见我们也是一笑,我们三个就隔着好几个人聊起来。她告诉我黄天琦也来了西中,说不定我们又可以在一个班呢。熟人相见,话匣打开,我才知道原来有好多初中同学来了西中。
司子卿进了办公室,我和李捷在外边排着队,气温慢慢升高了,酷夏总在中午显示它的骄横跋扈。李捷站在我旁边,高个子在艳阳下也不能给我一片阴凉,他踮着脚,想要给我挡住似火的日光,我被他惹笑,心底泛着酸涩的感动。他看我笑了:“小伙子,你尽管放心的上你的学,学费总会有办法的。”我看着他满眼的鼓励,有知己如此,我已知足。点点头,给自己一个肯定,多少感谢的言语都被咽下喉咙,转身不看李捷,鼻腔发酸。
我垂着头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树荫下等待的司子卿和李捷,隐藏好失落,装出淡然走过去。“怎么样了?”两人发问,我笑着看他们俩:“老师说行,明天交报名费和毕业证之类的。”“那就好,我们可以继续做同学啦。”司子卿笑着,我点点头。互道再见后,司子卿离开。李捷担忧的看着我,知道还有困难等着我去解决呢。我拍拍他的肩膀,走一步看一步吧。“入学没问题,就是明天要先交学费和证件。”我低低道,李捷小心翼翼的开口:“小伙子,你当我是哥们儿吗?”“废话,不当你是哥们儿,我告诉你我爸妈闹离婚,我是一个上不起学的穷光蛋啊。”我没好气的说着,低着头踢着校园里的碎石。“既然这样,那你听我说,你别急着拒绝,好吧。”我点头,心下疑惑。“我哪儿还有我老哥给我钱,我攒着也没花多少,加上我妈给我的,乱七八糟的应该够你的学费和近期的生活费了。你先把明天的洞补了,好吧。”他看着我,诚挚的语气让我无地自容,我沉默不语,李捷怕触到我可笑的自尊,又急着说:“就当借你的,等你有了还我不就好了,朋友不就是紧急当口拿来用的吗?你如果当我是你哥们儿,你就少跟我废话,你的大好前途不能因为一时的坎坷而放弃,就算你要放弃,我不会允许它发生的,你还有我,有阿姨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可怜的自尊,好强的性格,不愿意求人、欠人,可对方是李捷,是我相见恨晚的好朋友。大好前途?我还有吗?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陪在身边的家长,我忽然开始嘲笑自己的不愿示弱,在现实面前就是自尊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