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
谈钱财的先生一点也不淡泊。
后来,夏先生亲自誊了份单子,将罕见难买的都换成寻常百姓能用,还在单子上多添了几样丹青需用,熟练的倒跟时常买这些东西似的。
景深正要问问他时,夏意便提着壶热水欢欣进屋来:“爹爹,方才我在厨屋外头见着只蛐蛐。”
“在哪儿,带我瞧瞧去。”景深忽地被转移了视线。
夏意搁下水壶,应声提着裙子领他往外去,边还叮嘱他脚步轻些。
身后的夏先生看着两人背影,对着与他同受冷落的水壶叹息声儿,边斟杯水陷入忧思……
快便及笄的姑娘了,还不时就要顽皮一回,如今家里又住进个爱闹的,恐要将小意带得更淘气些。
不过眼下,夏先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有亲自去李元家,烦劳他从县上捎带这些东西来。
出李元家院子时特地留意下,四周瞧瞧,总算在院西面儿一棵皂荚树上看见了什么,面上挂着笑出了院儿。
***
是日夜里,景深又搬了把交椅坐在庭院里看星星,听蛐蛐在四周叫,以及屋后驴子叫。
桂魄升,秋露微。
若榴的天好似比京城的要长,在京城时,去宫里陪皇奶奶听戏,一日什么也不做便过了,可在若榴,一日能做的事儿竟也挺多……
他因垂眸想着事,月光浅浅投在眼睫上便在眼下蒙了层阴影,秋风儿清,正觉得凉意深时身后忽亮起了橘色暖光。
转头看去,桔黄暖窗上有个黑影,似是倒了杯水在喝……直看到油灯再灭时景深才搬着椅子回屋。
不知是错听了还是甚么,方才关门时候好似听人打了个喷嚏,男人声音。
先生病了么?
景深琢磨时去灭灯,见着桌上杯子时心念微动,而后也饮了杯凉水才躺去床上。然而深秋夜里的凉水丝毫不好对付的,顺着他那大赜皇室的血脉流至五脏六腑,怪冷的。
冷得睡不着。
又左右想起事情,从疑惑那几个妇人突然间的转变想去炒花生的事……于是黑夜里的少年敲打几下自己脑门儿,发出像是石头撞击的声音。
堂堂睿王府世子,几时肚量与心眼小成这模样?竟与一个小姑娘计较起花生大的事来,不过是碟花生,往后回了王府教人炒上十来斤便是。
心里小家子气的小怪被安抚好后,少年好算舒坦着睡去。
梦里遇着个红裙小怪,脸蛋儿跟夏意一模一样,坐在一篓剥好的花生中间朝他笑,手举着像是要他抱似的,若不是有张白净小脸便和红彤彤的花生融为一体了。
景深见梦中自己手伸了去,却不是抱她,而是将红裙“小夏意”提起来,她便垂着四肢咿咿呀呀,复而嚷嚷:“我不要给你做花生呀,不要不要!”
醒来的景深:“……”
他昨夜里是真心没再计较的,这个梦定是出了差池才来的。
眼见窗外是熹微天色,景深干脆起个早,洗漱毕到墙边搁衣箱的地方站定,对着上头几身穿过的衣裳和几双脏鞋陷入了沉思。
若衣裳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该多好?
“笃笃——”
窗木教人敲响来,打断了他的妄想,旋即听见夏意低低的询问声:“景深?你醒了么?”
“嗯,在穿衣裳。”
许听他说在穿衣裳,窗前的人影消失不在,他便从箱里取了身衣裳换上,这下里头只剩下最后一件干净的了。
又添一件此前从未有的忧愁事。顶着哀怨出门时夏意正坐在石墩上点着脚尖儿等他,今日她穿着蓝色衣裙。
小姑娘一见他,就起身来:“我要去河边洗衣裳了,你自己玩可好?”
洗衣裳……
景深沉吟,看向院中搁着的大木盆儿,里头装着几件衣裙和一根木杵,抬抬眉:“能带上我么?”
“嗯?”夏意才听时没明白,挠挠鼻尖才恍然,他的衣裳一日一换,也得洗才是。
“你要随我一道去?”
他点点头,僵着声:“嗯,你教我。”
这事夏意自然是不能回绝的,不过家里只一根棒槌,李叔这时候已出发去了襄云,阿宝也去了学堂,自是借不着的,只有再去别家了。
若榴东边人家少,除夏李两家临得近,再找一户就得再走上二十余步,若再去其他人家就离河畔远了,于是两人便停在了村东第三户人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