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将《惠崇春江晚景》《春夜喜雨》一类写春日的诗说了几首,以证确实是晓得的。
诸如此类佳篇景深自也是熟知的,不过这时听夏意说了几首后惊觉自己也忘了不少,登时慌张起来。自来若榴后再没人逼着念过书,自在逍遥虽好,却日渐蠢钝,说出去岂不是遭人耻笑?枉他还自觉聪颖的。
可若要他随先生去学堂念书,他还是不愿的。景深细思后摸摸虎脑问夏意:“你此前说春夏时都要念书是怎么念?”
虎头一垂,听她蔫头耷脑答:“天好时就坐在石榴树底下读书练字,天阴时就回屋,飨饭后爹爹便要检查当日学得如何,若答不出来明儿就得多写篇字。”
“又不用去学堂念书,你作何丧气?”
“我记性不好,总背不好书,大字写得多了还肩酸。”她仔细翻一页,仍不是写春日的诗便太息声。
“我替你找罢,往后我教你念书如何?”
“可你不是没有念书么?”
“教你总还成的。”
夏意点头,听到屋外有敲门声坐起来:“早间听人说午后有卖炭墼的人来,准是了,爹爹要我再买些来的。”
留了景深在堂屋里翻书选诗,她窜回屋拿了钱袋儿开门去。
可门外哪儿是什么卖炭墼的?一位身穿华服、束白玉冠的男人站在门外,身后两侧守着四人,几匹枣色骏马与一架比房屋还华美的马车。
又是来找景深的么?夏意扶在门上的手顺着木门老隙抠了抠,抿着唇一声不吭地看着外头的人。
为首的男人生得俊美,精致得更像是个美人,在夏意打量他时也将夏意瞧了瞧,看她有些警惕率先笑问:“你就是夏意罢?没想到长这般大了。”
夏意听他叫了自己名字,一副好似见过的口气,心上更添几分困惑,不是来找景深的么?
她仍未出声,只点点头。
“真是个可人姑娘。”那人看着她忽夸赞一句。
这回夏意总算忍不住了,脸红着憋了句了问:“你是谁人?你认得我?”
第38章 拨霞供
华服男子轻笑笑, 眉宇间也挂着笑意,这傻劲儿让觉得夏意觉得眼熟,下一瞬就听他启唇道:“我是你爹爹的友人,亦是——”
说及此处, 他忽笑得咳了声, 随后便吸进一口腊月天的寒气一直咳了下去, 方才的风度消失殆尽。
夏意仰着脑袋, 两颗仿若黑葡萄的眸子定定瞧他,似在想好好一个人忽地就这样了?
直到景深在她身后叫了声“七叔”时才知他果真是来找景深的。
比之上月那个来送信的黑衣男人, 夏意对这个正在屋前咳嗽的男人更加提防, 原来这就是他七叔?
她转头看景深,景深的惊喜还写在脸上,他越过她,踩在门槛上服饰屋外的华服男人:“七叔, 你怎么会来这处?”
景煦收好掩唇用的方帕,神色自若时才一把将景深从门槛上拽下来:“别总想着俯视人, 噫……长高了?”
景深一手别开他胳膊,挺直腰杆跟他七皇叔比量比量,发现自己真又长高些, 比见着他人时还要高兴,又问一遍:“你怎来了?”
“自然是来看望你的。”景煦说完牵了抹玩味的笑看他, “只许久未见,没想到你愈发小了。”
景深心下“咯噔——”一声,登时觉得脖颈上一颗脑袋比铁还沉。这回倒好, 没让阿溟瞧见他傻乎乎戴虎头帽的场景,“长舌甫”景煦却看了去……
想着一把揪下头上的帽儿,本想说句不是自己的话,可愣是没能说出口,只将帽儿叠好重新踏进院里去,与屋外景煦道:“她是先生家的女儿,你若想进屋需问过她。”
“还需你介绍,我早便见过她的。”
夏意看看景深,心想这人既是爹爹友人,又是景深叔父,哪儿有不招待他进屋的理,于是说几句别处学来的客套话将人迎进院。
那几个随从便从马上将备的些东西搬进堂屋里,小屋子登时满了不少,夏意去烹茶时教景煦拦住:“何须多劳煮回茶,我喝跟你们一样的就成。”
夏意顺着他看的方向瞧去,诗册边上放了两只兑了糖水的杯子,点点头,另换只干净杯子灌了灌热汤才去给这位七叔泡糖水喝。
只消倒水的功夫就成,端着杯出来时景煦笑问她:“若钦兄还未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