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者为王_作者:落落【2部完结】(16)

2018-08-24 落落

  “你这家伙可以啊,脑子里原来藏了那么多。吓我一跳诶。跟我说说,预谋多久了?在火车站的时候紧张吧?想跑去哪儿?别告诉我是北方,你打算靠这条牛仔裤去和它的冬天较量?到时候别把自己女朋友当柴劈了来烤火。”

  “……”他不说话,眼睛里骤然升起了厌恶感,把脸转向电脑屏幕。

  我立刻有些挫败:“干什么?姐姐其实很佩服你哦,姐姐才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有什么可责备的?我觉得很牛逼很拉风诶。我跟你说,等到日后你也一定惊讶自己当时怎么那么帅,那么了不起,简直太拼了。”

  “不是的。你不懂。”他忽然就开口,用着还不适合自己的否定句,为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了一层冷淡而漂亮的浆,瞬间在我们之间留出了传说中名叫“代沟”的空白。我很难得离它这样近,因而前所未有地火冒三丈。

  “死小孩你说什么?”我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仿佛认真生气,“你个十五岁的小屁孩给我装什么装?”

  我在十五岁时也必然是个小屁孩,但具体追忆有怎样值得记入史册的愚蠢行径,回忆盒子的锁眼却锈住了,“那就锈住吧”,我无动于衷,毕竟从里面翻出一些发黄的纸片和狗爬似的字迹、吃剩的糖果包装或两盘磁带,不见得会带来多么感动的泪水。

  可再度与往日时光里的朋友相见时,犹如香槟酒瓶忽然射出软塞般,我竟然慌张起来,我的肾上腺素带来身体里一部分率先的叛变。

  “诶,啊,啊啊……”我终于喊出前体育委员的名字。

  十几年之后,我们得以在现实社会中再度重逢。和许多结了婚的男性一样,他发福不少,早年的模样已经被完全稀释,浓度参考“忘记往水里掺奶”的典故。所以比照常理,此刻我的心情应该像隆胸手术失败后的硅胶那样,不断下滑,可事实上我只觉得亲切和激动。

  “真是认不出了。”在临街的茶馆坐下,前体育委员开始连连摇头。

  “你变化更大。”我嘲笑他,“现在站直了还能看见自己的脚尖么?”

  “看那东西做什么,知道没缺一个少一个不就行了?”他呵呵地乐。

  “说起来,你怎么找到我家电话的?”

  “诶?哦,之前老班长提起的——同学里我只和他还保持着联系,前阵子他刚搬完家,听说在小区里遇见了那谁,就是班主任的女儿……”他絮絮地讲述来龙去脉,而我时不时插嘴打断询问他人的境况,整个话题变得像条贪食蛇那样歪歪扭扭地延长。

  “你呢,现在在哪儿忙呢?”我问。

  “一个模具公司里做销售。”他习惯性地掏出名片。

  “模具?”

  “对,有些车床上要用到的模具,我们来开发和销售。”

  “呵,是啊?”我读着他的名片抬头,“区域经理,不错呀,负责华南还是华北?”

  “你还真信呵。公司办公桌东南西北共四张,区域经理就有四个人,我是负责饮水机那片的。”他半开玩笑,表情玩世不恭。于是曾经的熟悉感迅速拂过我的心脏,像颗随跑动而松脱的纽扣。

  “结婚了呀。”我折过话题。

  “是啊。”

  “几年啦?”

  “快五年了。”

  “这么久了?!”

  “还行吧。大学时和她一个社团。”

  “啊啊,是么……”

  “嗯。”他反问道,“你呢?”

  我晃晃空荡荡的右手。

  “不会吧?”他说得吃惊,语气听着倒并不十分配合。

  “会的。”我故作洒脱地耸耸肩,“没办法。”

  “女强人都如出一辙嘛,想当初你连音乐课考试也要争第一。”

  “你怎么不提……”我突然停顿住,“行了,说说你老婆那新公司,到底什么问题,我看看怎么帮。”叙旧是一回事,恋旧则是另一回事了吧。有些内容可以随意地提,无所顾忌地、畅快地提起。有些内容则双方都明白还是放着不动比较好。“现实”这个词有强大的氧化作用,会很轻易让某些稚嫩过往变得面目全非。

  网络上总把“同学聚会”这件事形容得很丑陋,导致我第一次参加时神经高度紧张,准备好随时接受来自“香奈儿皮包”“卡地亚手表”或“我老公拥有三个煤窑”的刺激。但也许是大家同为名校出身,眼下普遍过着买肯德基不用优惠券的奢华生活,也就没了心理失衡的阴暗土壤。话题仍以回忆为主,唱歌吃饭、拌嘴逗趣、喊着当时的绰号,陈年烂谷子煮成珍珠白玉汤,气氛始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