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排按理说该是空空如也,却也立着一个小小的牌子。
离着封夫人很近,应该不是表亲。
他心中奇怪,只是这种地方,这样死人活人的问题,总不好开口问的,就此压在心里。
转头再看封蔷,见她已经盥手焚香,跪在了蒲团上,温萦赶紧跟着跪了。
仗着少主身份,封蔷大剌剌带着个外人进来,此等做法未免欠妥。一旦这事传扬在外,也不管都是些知不知道内情的,诟病一定是少不了。
好在封蔷这辈子最不在乎的就是别人诟病。
多几则传闻能掉块肉吗?不能。
恰恰相反。
封蔷原本籍籍没什么名号传扬在外,顶多只是依仗老爹,勉勉强强头顶个少主光环而已。
却是那外界一则又一则,或真或假的小道传闻,硬给封蔷塑造了一个张狂妄行,跋扈狂狷到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湖奇女子形象。
这种时候,脸皮太薄就不行。
譬如封薇像那样的人——
一旦听说自己的名声竟被一两句传言就给糟践成了这副德行,他们一定先是怀疑人生,紧接着羞愤欲死,再后来憋不住吐血三升,从此前途愈发渺茫,郁郁不可终日。
体质再不好的,羞愤羞死了,吐血吐死了,郁结缠心,活活郁闷死了也是有的。
还好,封蔷的脸皮不是太薄。
倒不是说她二皮脸,只是这种人人怯惧,看不惯她还打不死她的优越感,真的很令封蔷受用。
“娘,这便是温萦了。”
跪在草编蒲团上,封蔷一字一句,事无巨细地向母亲——的灵位讲述自己和温萦是如何如何重逢,如何如何想念,如何将他绑回了家里来等等。
说着话间,那双虎盼之目燃起了前所未见的熠辉光彩。
其神态之跳脱,语气之雀跃,中间夹杂着三分羞赧之意,真犹似少女情窦初开时,同母亲提及心上人的样子无二。
“看,我娘也很喜爱你!”
终于等到日落西山,封蔷才与母亲完成了一场天人之交。
一股阴风袭来,掀起满屋子的阴凉之气。
温萦看了看森森然摆在供台上的灵位,还有时不时跳跃闪动两下,给气氛平添几分诡异的白烛冷光。
……真不知道她是哪里看出来喜爱的。
不过温萦还是点头道谢——既然封蔷这样说,那么他也就当真好了。
谢谢您的喜爱,封夫人。
……
是夜,天黑了个彻底。星子稀疏,天边一弯半月还没升上来,清清淡淡像谁无意间甩上天去的一个墨点儿。
封蔷在园内寻了块儿幽静之地,随意坐下。
她刚沐浴过,长发待干,时时便有晶莹剔透的水珠儿凝结而落,打湿了单薄的素白春衫。
入夜后小风尤其清凉,封蔷却不嫌湿冷,凉丝丝的只道爽快。
“封薇见过了,二娘也见过了,母亲那边也去祭拜过了,等到封虎和爹爹回来,也要见的,只是……”掐指算了算,她神色迟疑。
——只独独是封嗅,还没打算好究竟要不要让温萦见那家伙一面?
封嗅这人很奇怪,怎么个奇怪法呢?
明明他自己去逛秦楼楚馆逛得很勤快,对于封蔷也喜欢在那种地方留情一事,也并不过问许多,只是不解情况的时候叫她度量着点,不要太过纵欲。
但唯独提起了“听香楼”,“当年”,“温萦”之类的一系列词汇字眼来,他就立刻翻脸不认人。
轻则闷闷无声,重则暴跳如雷,就好像跟温萦结过什么仇怨一样。
直到后来,随着封蔷的日渐强大,封嗅这个做兄长的,就不太敌得过她了。
在夜叉架于颈上的逼问下,便开始满嘴跑起了讹言谎语来,溜得她去胡编乱造的地方找过一次又一次,却始终没有结果。
为了不让宋蛟那一票人给她透露边城一丝一缝的消息,封嗅更是下了血本,隔三差五的还贿赂他们一些。
难道……封嗅真的跟温萦有仇吗?
“琢磨什么呢?”
应声,薄薄一袭青纱大袖轻飘飘落在了封蔷肩头,纤长身影立于身后,他轻斥道:“入夜了,还湿着头发在外边儿跑。”
“外边凉快,我不怕冷。”封蔷随口回答,心里头还想着见与不见封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