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三百式_作者:桃发饼(94)

2018-08-12 桃发饼

  冥冥中像是有谁牵着引着,叫他只想朝那屋里迈腿。小小一方矮楼,屋内冷意森森,白烛摇曳,微弱的火光映在案上,数十灵位陈列整齐。

  白日里若说肃穆更多一些,当下入夜,有的便尽只剩些阴冷鬼气了。

  冷不丁地,温萦目光直愣愣盯向最靠前,也是最为空旷的一排。

  ……原本,这里有一块小小的,没写名字的牌位。他记得很清楚,除了那块无名排位,最前面便是空空如也。

  现在!的确!空空如也!

  ——牌位活了,长腿跑了不成?

  “谁?”

  谁,谁,谁……

  一旦开口,便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荡漾出去,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间扩大数倍。传不到外面去,被四方黢的黑墙挡下了返回耳畔。

  角落里听得一阵响动,温萦转身去看——

  “沙普尔?你在这儿!”

  盯了半晌,他结论道:“行刺封二夫人的果然是你。为什么这样做,沙普尔?”

  为什么这样做,跟我娘……有关系么?

  心道了句多有得罪,温萦随手拔下一支烛台,回身去照那个角落里缩着的瘦小身影。

  一个多月了,在封家吃好喝好睡好。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枯瘦嶙峋不堪直视,初见时那张裹满滋泥,狭长的脸,现如今给这冷光映着,白得发蓝。

  “手里拿的什么?”

  刺杀二夫人时所持的凶器?心里如是猜着,温萦背后一凉。

  待得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之后,他更觉得周身森然,冷气从四面八方沁入骨子里!

  不是凶器,却比任何刀兵利刃还要瘆人——“你抱着人家的灵位做什么?!”

  “人家的?”沙普尔缓缓抬眼,幽幽地道:“你看清了吗?”

  他手下动作,牌位翻了个面儿。

  原本空无一物的光洁漆面上,现如今多出两个歪七扭八的文字来。就这么一翻转,几粒外翻的木屑簌簌震落。

  这两个字显然,是被沙普尔刚刚才刻上去的。

  近前一瞧,由不得温萦不慌不怕。猛然后退,他惊恐道:“这是什么意思,沙普尔,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说话间,窗外一阵阴风吹过,吹动了祠堂门前的白幡子,吹得幽幽冷光直逼那方牌位,瞬间将露出来的一面映成明亮雪白。

  明亮雪白的灵牌之上,歪歪扭扭,赫然刻了两个大字。

  封……萦?

  “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意思。”

  “你说……这是我的牌位?”

  是他的牌位,为什么会摆在封家的祠堂里?为什么要姓封?难道他和封蔷……竟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不成?!

  “嗤……”沙普尔讽笑一声,哂道:“你的名字?你想得倒美!”

  笑罢,喃喃有声:“这是我的名字,温姐姐给我取的名字。才不让给你呢,你一点都不听姐姐的话,她为什么到死还念着你……”

  将这个名字刻在牌位之上,从今往后,封萦这个人就随温姐姐西去。黄泉寂寞,可不能让她太过清冷孤单。只可惜,晚来了十数余年。

  ……

  “你好啊,浓眉大眼的,模样怪好看的哩!你叫什么名字?”“我,我没有名字。没有人给我取名字……”

  “诶,肯定是他们太粗心,忘了给你取了……别哭别哭,你姓什么呀,姓封吗?”

  “姓封啊,那就好办啦。我给你取个名字,封萦,萦绕的萦。怎么样,好不好听?……我嘛,我姓温,你叫我温姨姨好了。”

  “姐姐?姐姐也可以。你就叫我,温姐姐!”

  很多很多年前,久到沙普尔自己都算不清楚了。只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从小没娘,跌跌碰碰在封家活过一旬,长到十岁。

  他姓封,却和任何一个姓封的人都不一样。不能穿好看的虎纹绣袍,不能跟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去演武场练功,不让他管大老爷叫爹。

  突厥佬,他是突厥女人生下的突厥佬,人们都这样叫他。

  但他知道,无论大多人口中的“突厥佬”,还是老塞给他小饼子吃的月姨叫过的“小三儿”,这些都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初见温姐姐时,她欢乐雀跃地坐在秋千架上,两腿一曲一伸,香汗打湿薄薄春杉,那张笑颜比春光还要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