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看那乳白攒珠缎子小帕,纵是她最爱的样子啊,却依稀染有昨夜的泪痕。
玉筝用那帕子拭干泪——若是不能生生世世长相厮守,能与他泪与泪相交融也是好的罢。玉筝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把那方鲛帕深深地掖在从临安带来的妆奁里,爱情,她好笑的嘲弄自己,宫中的女人如何配拥有什么爱情,她不愿再等,也不想再等。想了一想,复抽出鲛帕,叫筝绦研了墨,也提笔向上写到,心碎不知归期。
玉筝望着青铜镜前的自己,耳上一副青玉滴子攒珠在光下映的仿佛水波潋滟,一圈一圈的光晕让玉筝看得发晕。
心碎心碎,知归知归。
这日子虽是无聊,过得倒快,玉筝虽说假意宣称抱病,但身边有了姚素浅和嫀儿,消息却总是灵光得很。转眼间已是深秋,殿选即在眼前,墨才人的身孕已有月余,杨杨舜聂为了前朝的事忧心忡忡,索性鲁琴音腹中孩儿倒是一个不小的安慰,杨杨舜聂几乎日日宿在洇红堂,休说浣花台,就连容妃的华清宫和文妃的仙居台也是难得一见。
那日,杨杨舜聂难得一见地来了浣花台。
倒是一个平常天气,天很暖,只是稀疏的滁州桂花里,渐渐地隐现出一抹海水绿的颜色,在树下剪花纸顽儿的琳琅一见那银色密龙团纹的花样,便飞也似地跑进去通报,一宫的人也是大惊失色,大惊失色中又带着点欣喜。
琳琅吃惊的样子让玉筝也唬了一跳,向门口望去,那团海水绿却由花影愈走愈近,玉筝来不及换下身上穿的家常衣裳,只得埋下头,伏在地上,“皇上万福金安。”
杨舜聂身穿海水绿团龙便服,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是清俊,或许是她太心焦了罢,为何有那么一个瞬间,恍惚然,她竟以为,那笑意盈盈走进来的,是曼靖吧,一定是曼靖从西北回来了,他大笑着,笑声朗朗入乾坤,“筝儿,筝儿,我没有欺你,我回来娶你了……”她甚至将要开口,低低的唤他一句朔儿,又恍惚回到了孩提时,她与曼靖在御花园中的初见,依稀自己还是六七岁小小女童,鬓发垂髫,朔哥哥把她放着肩上,去攀那五月里开得最艳的石榴花。
莹莹清泪,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正文 第23章宠溺
杨舜聂伸手扶起沈玉筝,极其温柔地拾去她额前碎发上不小心沾染上的桂花香瓣,“朕这几日忙得头痛,日日不见你,若是冷落了你,休要怪朕,朕心里是记挂着你的,待西北战事缓和,朕一定常来看你。”
沈玉筝低头,她心中有一缕潮湿温温热地扩散开来,若他不是皇帝,若不是在这束人手脚的宫中,若不是命运推波助澜的种种,他,倒是一个极其令人心水的翩翩公子罢。
亦或许,若曼靖从未出现过,她会爱上他么?她会如同宫中其他宫嫔一样,为位分,宠爱,为母家的荣辱,和自己的荣华富贵,甚至于,是为了爱情么,她不敢想。
沈玉筝低头不语,鹅黄色的绣白玉兰长裙刚沾上了庭院里新鲜的泥土,她想拿出手帕去擦拭,偏偏又不知落在哪里,一时间想到曼靖送来的信物,她的心,忽而慌乱起来。
杨舜聂却未察觉到什么,只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用帕子,只是伸出手,宠溺地为她擦去,湿暖温软的指尖抵着她的掌心,“怎的不说话?”
见沈玉筝低头不语也不脑,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去,仿佛要着意讨好她一般,“刚刚十二监整理今例的贡品,朕批折子批得乏透了,去瞧了热闹,那俄满新进贡的青玉石很是不错,回头朕让十二监给你铺了去,朕向你保证,裙子上再也不会粘上泥土了。”
蓦然又贴近,“朕再要十二监给你裁几件新衣裳可好?”
沈玉筝为这宠溺撩拨得有一丝痒痒,便也笑得更有几分青涩,“青石新衣都是好的,泥土倒也是好的,只是皇上这样不知轻重地擦了去,倒叫臣妾不知怎样是好了。”
杨舜聂哈哈大笑,伸手刮了一下沈玉筝的小俏鼻,“这妮子惯是不怕朕的,罢了罢了,朕也不赏你青石新衣了,康公公替朕传话下去,朕的晚膳,在沈才人这里用。”
沈玉筝心中打怵,也强颜欢笑道,“没得饿坏了皇上,只在我这里用些点心便罢了,晚膳皇上还是去墨才人那里用吧,到底是龙裔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