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偌大的恩泽殿,却是空荡荡的,只余容妃,文妃,孔丹青和沈玉筝在一旁垂手侍立,与先帝的子嗣环膝相比,愈发显得杨舜聂子嗣绵薄,沈玉筝看去时,他的背影竟然透着一种形单影只的可怜。
不知杨舜聂是否也感觉到了这些,亦或是与郑太后小小的争吵令他在后宫之中丢了脸面,杨舜聂沉默了一阵子也缓缓站起来,脸色却甚是难看,一绺鬓发从碧玉金冠中逸出,发丝之中已有银白,他眼里布满血丝,愈发显得憔悴疲惫不堪。
深秋的夜极是清冷,带着初冬般刺骨的寒意,沈玉筝微微打着寒颤,又向手炉里填了几块香饼进去,期盼着能获得更多一些的暖意。
杨舜聂也是穿得略单薄了些,只是将手笼在袖口里,文妃见状率先挪过去,“皇上您可是冷了,臣妾今儿见天冷了就多带了一件斗篷,皇上若是不嫌弃,就穿臣妾的可好。”边说边向秋初手中拿了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来就要为皇上披戴了去。
杨舜聂一偏头,谁成想,文妃手上那三寸来长的金壳镶珐琅护甲竟然勾到了杨舜聂辫子上的攒心金珠,猛地拽出一片青丝来。杨舜聂痛的一咧嘴,愈发不耐烦地推了文妃一下,叹到,“好蠢东西,你可轻着些罢。”
文妃见伤到了杨舜聂,大惊失色,杨舜聂又出言责备,慌忙跪地说,“奴婢该死,请皇上责罚。”
文妃把身子放的很低,身体拱起的,姿态卑微到泥土里,沈玉筝淡然发现,其实容妃她,已不是很年轻了。
容妃和孔丹青皆是轻蔑地从嘴里哼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失态。
杨舜聂也不理她,只是把那斗篷拿来,正要自己穿上,转头却见沈玉筝穿的极是单薄,淡淡地说,“文妃既是多了一件,便把这一件给了沈才人罢。”便伸出手极其温柔地替沈玉筝穿了上。
文妃心中狠狠一痛,从冰冷的地上爬起,错愕地抬起头看向杨舜聂,眼里的悲伤流了一面。欲要说些什么,却被杨舜聂摆了摆手挡了下去,杨舜聂脸上的厌恶溢于言表,似乎是在面对一个令他极其恶心的人。
文妃碰了一鼻子灰,眼神里的光芒和希冀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却也不敢在杨舜聂面前过于流露自己的悲伤,只得将目光从那特意为杨舜聂准备着的却到了沈玉筝身上的羽缎斗篷上挪开,说,“这是自然的,沈妹妹身段单薄,前几日又落了水,着身子没好利索是自然的,是臣妾的疏忽。”
正文 第30章红颜如花,尔虞我诈
文妃的声音很真诚,若是不看她的眼,恐怕会误认为是真的姐妹情深吧,可她眼神里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寒意,似乎要一丝丝将沈玉筝生吞了去。这寒意令沈玉筝浑身的毛孔都收紧了。
自打入秋后,白天的辰光是愈来愈短了。这天午后却不似往日那样秋高气爽,空气中有一种大雨将至的闷热,往来的雁儿亦歇了脚,停在浣花台中一声一声地叫着,却仍是一丝风也没有。
早早起来,沈玉筝就唤了琴丝将整个浣花台宫门深锁,昨儿刚刚殿选,众人都忙着拉拢新晋的宫嫔们,想来也没有人愿来这小小的浣花台罢,还不如锁了宫门,图个清静凉快。
锦罗帘帐中,熏了淡淡的百和香,烟雾在鎏金博山炉花枝交缠的空隙中袅袅纠缠升起,聚了散了,谁知道是融为一体了,还是消失了,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看的并不真切。筝绦为沈玉筝拿了件蜜合色风毛斗篷披上,又把一个小小的平金手炉放于她怀中,填了几个小小的杏仁薄荷香饼,方才走了出去。
薄荷的味道在百合香蔓延中极其清晰地显现出来,沈玉筝吸了吸气,企望用鼻子捕捉那微微溢出来的一丝清凉,杏仁味甘,最具甘甜之味,恍然间竟流露出一丝牛乳的甜香,这香饼是早上尚仪局的姑姑亲自送了来的,只说是文妃赐予的,也不说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赏赐起来,只说文妃娘娘知道小主喜欢薄荷的,恰好多做了些,便索性给小主送了些来。
既是文妃送来的东西,沈玉筝是并不敢用的,唯恐里面做了什么手脚。可她也实在想不出,这小小的杏仁薄荷香饼里能做什么手脚。
昨日文妃的样子要沈玉筝着实觉得可怕,她原本是不愿意在这宫中多待一日的,她的爱情死了,恨不得随了曼靖往西北去,只是身为宫嫔,身不由己。她不爱杨舜聂,也不愿费尽心机去争荣宠位分,她所想着,只不过是安分守己地在这宫中捱着日子罢了,有一日便熬一日,直至老死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