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坑,已经大到不是三哥想收手就能收,其中还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愈往深处挖,他们就愈明白。
他成了别人最碍眼的挡路石,同时,却也是某人最安稳的挡风墙。
那么,江晚照呢?这个被他以命相护的人,又是怎么想的?
「小姑,你忙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医院我来顾,顺便跟爸说一声,让他安心。」
赵之荷不置可否。「那我明天再来看他。」
罪之七·芝兰之室
赵之荷走后不久,吕丰年就来了。
估计他一时半会还醒不来,两人便移步到病房外谈。
「怎么老往我这儿报到,这小子最近是摊上什么事了,你知道吗?」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从旁打探。
「他最近很常受伤?」
「最近一次,是五天前,在巡工地时,被上头落下的砖头砸到肩膀,血光频频到我都怀疑他今年是不是忘了安太岁。」
「他没说。」
那天夜里,带着额头的伤来找她,轻描淡写说「小车祸」,她想,那应该也不仅仅只是「小车祸」吧?
可是他永远只说:没事,交给我。
这一个月不再来找她,是怕把麻烦带到她身边吧?如果不是今天弄到进医院,他依然一个字都不会对她说。
我保你平安。
她不知道,会是这样的保法,赵家这口深井比她想像的还要可怕,像只吃人的巨兽,一旦掉进去,会被啃到连骨头都不剩。
「舅舅,我好像……懂了。」懂你当初说的话。
之寒这孩子,不坏。是环境,逼他必须变成如今这模样,等你真的看懂他,会发现——这里会疼。
舅舅指着心口,对她说。
她现在懂了,懂他说那种——心疼到想哭的感觉。
赵之寒是笨蛋。
但是一开始,她以为他是混蛋,所以选择了用利益交换的方式,换取他的护卫。
后来,自己心里有愧,想着为他做点什么,来让自己良心能安。
一碗粥。
一顿餐。
一点陪伴。
一些些关怀……
到后来发现,他只是孤单,想要人陪,想要一点点温暖而已。
她给的那么、那么的少,而他,却用尽全力来还报,无负于她。
吕丰年叹息,对她说:「你知道为什么赵家那群小崽子里,我独独对这孩子另眼相待,无法放下他不管吗?」
说穿了,赵恭的儿子,跟他有个什么鸟关系?
可之寒对他而言,早就不是赵恭的儿子,而是吕静玢的孩子、之恒与之航的兄弟,他的——外甥。
「之恒有没有告诉过你,有一年,他病势汹汹,引发肝衰竭,状况很危急。经过比对之后,之寒与之鸿符合捐肝条件,而之寒的符合性更高,排斥性也小。之鸿当下没有表态,之寒却是二话不说,签了捐肝同意书。」
人心,从那关键的一秒,就决定了。
但是事后,吕静玢的回应却是——我不会让你白白吃亏。
她将名下仅余的公司股份,过到之寒名下,当时市值超过十亿。
之寒那时还调笑说:「赵之恒的命真值钱。」反正肝切了还会再长回来,一块肝换十亿,很值。
可是,真的不痛吗?
他挨那一刀,切下自己的一块肝让之恒活下去,为的不是钱,如果真是这样,他会在手术之前就说,那时最有谈判筹码。
她想得到的事,聪慧如赵夫人岂会不知,她只是不想欠他,不想他们之间,有了利益以外的纠葛,宁愿用金钱来划清界线。
这一划,何尝不是在他心上划了一道,连筋带肉,血淋淋地切割开来。
赵家教会他,最深刻的一门课,就是一切都有价码。
所以他有伤也会掩住,无谓地为自己标价,面对兄弟那句「拿身体换钱」的贬抑时,反嘲:我就是值那个价,你呢?
听懂了,心却紧紧揪着,泛酸。
「之寒心里怨不怨,我不清楚。他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没人看得透,我们一直以为,他是怨的。」
小玢最后那几年,身体状况并不好,又饱受忧郁症所苦,后来连肾脏都坏掉了,那个时候,还是之寒,愿意从自己身体里,分一颗肾脏让她延续生命。
但是小玢不要,宁死都不要。
她对之寒说:「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