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甚笑道:“方才与友人吃茶,却是忘了时辰,哥哥嫂嫂们莫怪。”说罢,又对叶老夫人道:“儿子来晚,让母亲久等。”
叶老夫人笑道:“不晚不晚。”
忙让丫头在柳嫣身旁空位处添了副碗筷,叶甚坐下,身边伺候的老婆子询问是否可传饭,叶老夫人让传了。叶甚才道:“不知今儿是甚么日子?”
叶老夫人也不答,对柳嫣道:“老六媳妇,你来告诉他。”
柳嫣嗔笑,“多的是有人想要告诉六爷,母亲又巴巴的让我传话。”
甄氏笑着插嘴,“母亲这是怂了小叔呢。”
旁边席上,苏妙龄听了笑道:“六叔又不是洪水猛兽,祖母哪里就怂了,大婶娘惯爱抹黑六叔。”
甄氏道:“你祖母若不是认怂,怎地让你六婶娘传话!”
苏妙龄拿帕子掩嘴笑,一双湿漉漉的眼儿瞅了瞅柳嫣,又瞅瞅叶甚,脆声道:“祖母是想抱孙子呢!”
柳嫣瞅着她的挺起肚子,笑打趣道:“老祖宗稀罕你肚子里的曾孙,孙子倒是其次了。”
叶老夫人直喊冤,“你可冤枉我这个老婆子了,你且问问你大嫂嫂,我九个儿女中最疼的是不是老六?”
甄氏笑道:“母亲最疼小叔,莫说曾孙了,就是玄孙也不及老六儿子让母亲疼的。”说罢,又扭头对叶甚道:“小叔,趁着母亲还健朗,还能给你带儿子,你和弟妹要多生几个方不负母亲期望!”
长长一段铺垫,这才提到重点,也是难为她们一阵铺陈了。叶甚瞧了眼含羞带怯的柳嫣,一时恍惚不已。原来他竟已和柳嫣成亲了几个年头,可这三个年头里,他和柳嫣共枕的次数屈指可数,竟是连陌生人也不如的。又想着,当年成亲后他们也是有个孩子的,若不是他们混蛋,如今孩子已经能满地跑了。
往事已矣,再想又有甚么用呢?不过徒增烦恼罢了。况且他如今已有了婠婠,他的孩子自该由婠婠替他生的。至于柳嫣,他只能对不住她了。
于是叶甚应付道:“孙子会有的,母亲等着就是。”下人们已经传菜完毕,叶甚顺手给叶老夫人夹了一筷子青菜,笑道:“母亲是有福之人,定能活到一百八十八岁看着我儿子出生的。”
听罢,叶老夫人忍不住向众人笑道:“你们也怨不得一干儿子孙子曾孙中,我最疼的还是我这小六儿。虽则平时将我气得半死,可这嘴儿要是甜起来啊,真真抹了蜜儿似的,竟会说些甜言蜜语。”
众人纷纷笑道:“老祖宗说得极是。”
叶家是候门高宅,最是看中礼节的,素日里吃饭闻不得一丝声儿。今儿因叶甚之故,倒是打破了往常习惯,大伙儿热热闹闹吃过饭,又陪叶老夫人磕了会儿家常,方渐渐散了。叶甚随柳嫣出门,叶老夫人叫住了他,吩咐大丫头春雪送柳嫣回屋。
前头苏妙龄和叶风还没有走远,听到叶老夫人叫挽留叶甚,两人脚步稍一顿,对视一眼,便若无其事的相携离去。
春雪送柳嫣回到她屋子,向她福了福身便要退下,柳嫣忙喊住她,客气道:“劳姐姐一路相送,姐姐进来喝碗茶再回去罢。”
春雪也客气道:“六夫人客气了,这是奴婢本分。”
柳嫣看着她欲言又止,春雪到底是叶老夫人身边的人,心思透彻得很,看柳嫣神色便能大致猜到她心思。柳嫣虽不受宠,可到底是正室,春雪不介意卖她个人情,因笑道:“夫人且放宽心,老夫人留下六爷,自是为夫人好。”
柳嫣笑,“承姐姐吉言。”
且说叶甚自老夫人屋里出来,整个人一扫先时的无谓,眉宇间多了几分茫然若失。背手踱步到梧桐苑,人站在院外,却是鼓不起勇气踏入。
他只背手立着,目光远眺。梧桐苑里一院子的芭蕉,颜色十分翠绿,一院青翠中一纸红纱窗。窗纸上印有灯如豆,还有美人影。美人侧卧,手拿一卷书,影子一起一伏。入叶甚目的除了那一指纤腰,便是那一头青丝。
叶甚记得他的发与她的青丝曾绾做同心结,也记得他将那同心结装了裱,挂在书房里。后来,他有没有和她白头偕老呢,叶甚不记得了,他记得的只有红梅盛开的雪地里,一身红衣的女孩。
不懂为何,遇见她的许多年里,他总梦见红梅树下的她。她就像一道梦魇,纠缠他生生世世。可是他是喜欢她的纠缠的,因为他想要与她白头偕老。可横在他们面前的阻碍太多,他总要扫平一切,许她一生无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