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方才那一番狠话并非皇上口不择言,而是心里话。朝中大臣皆是人精,晓得皇上忌惮叶甚由来已久,而眼下不过借此发泄心中的不满而已。所以个个缄默,静待叶甚的回应。
叶甚缄默,皇上瞧他反应,不由得冷笑。方才还信誓旦旦护着出轨的妻子,现下涉及权势,倒是装傻充愣了。不过这也无妨,他方才不过是不小心将他心里的想法道出,纵然叶甚起了警惕之心,他也有办法夺回军权,毕竟这天下可是姓杨,而不姓叶。
皇上暗自个儿找借口,哪知叶甚沉默了半晌,便道:“皇上金口玉言,臣请皇上立誓,便是臣交了军权,皇上您不得为难叶家以及苏妙仪,保他们一世无忧!”
皇上冷笑,“谁给你的狗胆逼迫朕!”
叶甚道:“臣不敢,臣不过走投无路,替叶家等谋求一个出路罢了。”
皇上道:“好好,便依爱卿所言!”
当下起誓,若叶甚交了军权,他绝不为难叶家及苏妙仪半分,若有违誓言,便不得好死!叶甚当即痛快的交了兵符。
目睹了这一事变的大臣们窃窃私语,都道叶甚是疯了,被一个妖精化的女人勾了心智,方能干下这事来。
此事传入安王府,叶老夫人气得指着苏妙仪鼻子大骂,“你个妖精,妖精!”
说罢,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安王府一时人仰马翻,苏妙仪跪在门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手忙脚乱的伺候叶老夫人。头上乌云密布,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劈开,硬生生把苏妙仪劈成两半。
“婠婠――!”
“啊――!”
苏妙仪从梦中惊坐起,大口喘着气,待心跳平稳,她摸了摸脸,脸上湿漉漉的,像是在水中泡过一般。屋外电闪雷鸣,雨声充斥两耳,更是有风声灌入,灌得她两耳轰鸣。
她怎么梦起了上一世?梦见了被雷劈?
苏妙仪抱着膝盖缩在床角,脑子里回放着上一世的荒唐。她看见她凤冠霞帔,看见叶甚十八台大轿抬她入门,她看见她红妆十里羡煞了京都无数贵女。
她……
她看见了叶甚给她无数体面和宠爱,可最后却因了她的狼心狗肺,他丢了军权,而她也被雷劈死了。
不,苏妙仪摇头,她上一辈子没有被雷劈。她清楚的记得,上辈子在叶甚为了保她交出兵符后,叶老夫人气晕了,叶甚要带她出府住,可叶老夫人舍不得么儿,虽是恨极了她,到底还是求着叶甚留在府中过日子。直到不久后,苏妙龄因她小产,叶老太太以死相逼,叶甚方休了她。
可是,她怎会梦见自己被雷劈呢?苏妙仪大惑不解,蹙着眉头想了半晌,倏地又笑了。
她上辈子坏事做尽,又无端辜负了叶甚一番痴心,累得他交出兵符放弃大好前程,她便是被雷劈也是她死有余辜。她何须纠结梦中景何以与现实不同?
雨下了一夜,待到天明,风雨停歇,屋外青山越发清翠。
苏妙仪洗漱完,整理好仪容,自往大殿去。
大殿上,早有小沙弥敲钟,钟声声声入耳,声声洪亮,最后一声落,已是要绕梁三日。苏妙仪到大殿上,和尚在做早课。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聆听着诵经声,狂躁的情绪渐渐平复,最后只剩了心如止水。
和尚早课做完,大殿上苏妙仪还在祷告。过了良久,她睁开眼,殿上佛祖慈眉善目,案上香火鼎盛,徐徐升起的烟雾缭绕在佛周围,将她与佛隔绝在两个天地。
方丈走来,道了声佛号,方问她:“女施主可还有疑惑?”
苏妙仪对他拜了拜,道:“弟子心中迷雾重重,恳请师父开解。”
方丈道:“你且慢慢道来。”
想起前世种种,苏妙仪难以启齿。
她俯首伏地,良久不起。
耳边有风,风过鸟鸣,花香扑鼻,她沉醉于桃源般的世界。又听得一阵撞钟声,和尚诵经声传来,洗涤了她心底的肮脏。
她跪在方丈脚边,缓缓将上世交待,将梦中景娓娓道来。末了,她困惑不解,“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怕是赔了今生也无法赎罪。可弟子有时也盼着这日子早些到头,若是这日子到头了,上辈子为弟子而枉死的人命又如何算,被弟子害死的人又如何算?故而弟子心中甚是不安,每每过了几天安逸日子便又折腾着身体给上辈子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