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延是户部的一个侍郎,他与偃生相识,说起来是在两年前一天月圆之夜。
那时,他还未在朝中任职,只是来赴京科考的一个白面书生,因为没了盘缠,只能露宿于城角的一个破庙里。
那庙子因已荒废多时,十分破旧,惨淡的月光从破碎的瓦片上照进来,刚好便打在那破旧的佛像上,原本慈祥的佛像,因支离破碎,面部的漆也掉落得斑驳不堪,神情显得十分狰狞,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之下仿佛还泛着青光,似乎因无人造访而变得幽怨恐怖。
扶延原本胆子就小,如果不是没了盘缠,他也绝不会跑这儿来借宿一宿。
他进去便被那骇人的佛像给吓了一跳,赶紧双手合十拜了两拜,嘴里念叨着,“佛祖恕罪,佛祖恕罪,小生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拜完了才捂着眼尽量不去看他们,找了个稍微亮堂点儿的地方躺下,但窗外的风吹得那快掉落的窗不停的“吱吱”作响,但分明听不见风声。
扶延看着无风自动的破旧窗户,只觉背上一阵阵的冒冷气,吞了吞口水赶紧缩起来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闭上眼睛将脸埋进膝盖里。
但直至子时那窗子还是自己响个不停,让扶延根本无法入睡,却又不敢睁开眼睛,唯恐一睁眼便能看到窗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子时刚过,扶延忽听到外面传来了嘈杂之声音,他自是疑惑这大半夜的会有什么人路过这里。
起初他想可能是路过的商队,但再仔细一听,这嘈杂声里既似有女人的哭声,又似有诡异的笑声,还有一些分辨不出的,像是某种兽类的声音,总之这声音都有些不像是人可以发出来的。
想到这里,扶延不禁打了个哆嗦,因为不敢睡在太昏暗的地方,他就睡在离门口较近的地方,这时他想,若外面真的有鬼怪之类的邪物,定然轻易便能看见他。
这么想着即使他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紧紧眯着眼一点一点将眼睛睁开,匍匐着挪到了大门旁的墙后边,将自己藏好,但这样一来,外面的声响他便听得更加清楚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对未知的东西害怕,越是想要一探究竟,扶延心底虽万分恐惧,却还是忍不住将头一点一点探了出去。
而渐渐出现在眼前的场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甚至直至今日还无数次梦到当日场景而惊醒。
庙外,被惨白月光铺了一地的街道上,有一长长的队伍在月光中缓缓向前移动,他们之间有的披散着头发,一直拖到地上,看不见脚,浑身上下仿佛只有一团黑黢黢的头发,有的没有头颅,就露着一个血淋淋的脖颈向前走着,像是刚被斩了头脖子还往外喷着血的犯人,还有一些人首兽身的鬼怪,脸长的与常人一般无二,身下却拖着条长长的蛇尾,一路蠕动着还会留下一些恶心的绿色粘液,直看得扶延心底发毛。
他不自觉地便开始往后挪,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大小,嘴不停打着哆嗦,他不断地往后挪着,忽然,他的身子像是撞到了一个什么柔软的东西,他反射性地便想要张嘴尖叫,一只手却却迅速紧紧将他嘴捂住。
“不要出声。”身后传来清冷而稚润的声音。
扶延缓缓转过头,身后是一华衣锦袍的少年,肤色白皙,如墨晕染的长眉之下,有着一双极深的眸子。
他将手收回,一只手靠着膝蹲下来,墨色的长发垂到他胸前,他半眯着眼看着他,嘴角浅浅勾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你看得见他们?”
扶延看着他,声音还有些哆嗦,“你,说的是那些……”他说着手指向外面还在缓缓向前走着的百鬼。
少年轻轻勾了勾唇,“今日是百鬼夜行之时,不管听到任何声音,你都不该往外看。”
“百……百鬼夜行?”
少年看他一脸惊魂失魄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只要你不出去,就不会有什么事,但千万要记住,不要对上他们的眼睛。”
说着他似就要往外走,扶延心底本就害怕,眼见着好不容易来个人却要丢下他走了,立即便爬了起来想去留住他,可他刚没跑两步便踩着块破碎的瓦片直接摔在了地上,他反射性地便大叫了一声。
走在前方的少年听到他的叫声,猛然回头,扶延从地上抬起头来,便对上了无数双血淋淋的眼睛。
下一刻那些鬼怪张着血盆大口便朝这边扑了过来,他甚至清楚的看到一个鬼怪巨大的嘴中还藏着一张苍白的人脸,而那张人脸正笑得诡异万分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