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尘抖着手将衣裳遮在胸前,又半卧过身躯,将肩头和腰侧两处伤口让了出来。后背有几处擦伤刮伤,不过并不太要紧,只不过伤了皮肉,过几天便能结痂。只是肩头和腰侧两处,都被铁钩子勾住过,皮肉外翻,几可透骨,再加上伤的位置都比较特殊,一不小心就会扯动伤口,所以很不好痊愈。
萧意意拿过热水浸湿的帕子,动作轻柔的擦拭过伤口周边的血迹,一边轻轻叹了口气:“傻丫头,人都死了,一幅画又有什么紧要?我都不想了,你为**这心做什么?”
伤口因为刚刚衣料和着鲜血的黏合,剥开时又有些撕裂,段尘紧咬着后槽牙,一双眼渐渐就浮上薄薄一层水雾:“有,有一次,你酒喝多,哭了……一直念叨柳亦轩的名字。我,我那时就跟青籽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帮你把画拿回来。人,死了,嘶!”段尘脖颈一扬,一滴泪就落在枕畔,却仍紧咬着牙浅笑说道:“人死了,不打紧。只要还有念想。就好像,我爹娘留给我的这串手串,还有……那支白玉短笛……”
萧意意上药的手微微一顿,眼眶也有些发烫:“落儿……”
段尘紧闭着眼,想将热烫的泪锁在眼眶,搁在胸前的右手却颤颤摸索左手手臂上的那只手串:“那幅画,你想了这么多年。我若早些知道,早就来取给你了。以后,你再想柳亦轩的时候,就可以对着画饮酒,不再来烦我,和青籽了……”
萧意意连忙仰起脸,抬手狠狠抹去滚落颊边的泪,又弯起嘴角笑道:“死丫头,就知道你是嫌弃我了!每次喝酒的时候,抢得最多的就是你,多少好酒都被你喝光了,我都没心疼,现在你倒来说我的不是了?以后再有什么美酒佳酿,我只分给青儿喝,馋死你!”
说着话,萧意意起身,拿过一件新的袍子,小心披在段尘身上,又将棉被拉过后背,柔声说道:“先别动了,就这么躺会儿。待会儿吃午饭的时候,也差不多能换衣裳了。”
段尘一直微微笑着,听到这话,轻轻点头,没再说话。萧意意坐在床畔,轻掬起之前拨到一边的乌发,在被面上铺散开来,一边轻轻抚着段尘头顶:“都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是有疙瘩,是不?”
半晌沉默。直到萧意意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段尘才轻声开口:“已经没法报仇了,总该记住些什么。”
萧意意长叹一口气,抚过段尘发间的手指温暖轻柔,如同春日里拂面暖风,携带着一种让人心暖的安然之感:“落儿,死者已矣。你这样,你爹娘泉下有知,也很难放心的下。”
“师傅。”段尘俯卧在枕畔,声音有些闷闷的,清冷的嗓音里渐渐就掺上一丝哑:“我没有再想报仇了。从七年前,我就再没想过。”
“外面那三个小子,除了那个姓周的,剩下那两个,我看着都还不错。”萧意意轻轻抚过手掌下的发丝,明丽眼眸中透出些深思:“落儿,如果你真想通了,就不该再一味的拒绝他人。那个展云,我看的出,他心里是真有你。昨晚上我赶过来的时候,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却仍小心翼翼扶着你灌输内力,帮你烘干衣物……”
“师傅……”段尘轻轻唤了一声,似是有些埋怨:“别说了。我跟他们三个,是不可能的。”
“傻丫头,凡事别说这么笃定。”萧意意不禁嘴角含笑,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过来,递到段尘唇边,喂她喝下:“那姓赵的,身份是麻烦了些。不过以你家和他家的交情,也不是可能。”
段尘刚要开口,萧意意就又快语补上了一句:“只要你喜欢。”萧意意悠悠说道:“只要你喜欢,即便他姓赵又怎样?落儿,你既然已经不再执著仇恨,那就放开些胸襟,江湖信美,总有你容身之处。莫要为了前尘过往束缚住自己。你还年轻,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找个合适的人伴着你,好好走下去,师傅也能安下心,对着你师公的画卷喝酒赏月。”说到最后,萧意意的声音也轻快了些,引得段尘也抿起唇角。
两人又拉拉杂杂说了一会儿,萧意意便扶起段尘帮忙穿衣。时近晌午,柳亦辰在院子里最大的房间摆了张大些的圆桌,众人围坐一处共进午膳。萧意意扶着段尘进来的时候,一众人已经在屋内坐好。空出来的两张椅子,一边挨着柳亦辰,另一边是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