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覆彼岸_作者:含笑半部癫(181)

2018-08-01 含笑半部癫

  他想不通肇事者身为一个政府工作人员,为甚么肇事之后明明有钱就是不履行赔偿,想不通为什么每次去肇事者家要钱更像是乞讨,想不通为什么政府不给他做主。

  今年2月份,被撞者去世。农村每年年底都是清账的时候。被撞者的丈夫最后一次来到撞人者家要钱,虽然妻子已经离世,但钱是他应得的。结果,除了一顿奚落,钱还是没有。

  今年春节前,李夏自己买了许多礼花。同村的村民们搞不懂他为什么在感情很深的妻子刚过世的当年就买礼花是干什么。

  按照你们当地的风俗,在亲人过世的当年是不贴对联也不应该放礼花的。

  大年初一,李夏提着满满一桶从礼花里剥出来的□□最后一次来到撞人者家。以爆炸威胁肇事者赔钱,最后得到的回复是,杀了李欣芮,钱就能到账。”

  欣芮舔着干涩的嘴唇,“所以,国家提倡禁止燃放烟花不是没理由的。”

  做笔录的小伙子的笔尖不小心戳破了纸张,许倬云警官满脸尴尬,许是没想到欣芮会有这样的回答,他清了清喉咙,掩饰着不自在的神色,“李女士,你接触过肇事者吗?”

  欣芮揉了揉太阳穴,“当年我还小,家里的后事都是大人处理的,具体的细节不得而知。

  但是,这同吴义均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倬云警官眉头紧蹙,“具体的细节,我不方便跟您透露,但是肇事者曾声称,您威胁过他的生命,是否确有其事?”

  欣芮垂着头,盯着自己登山鞋上的泥点子,“肇事者现在在哪儿?而我现在又在哪儿呢?”

  透过欣芮的乱发,许倬云警官只看清她其中一只没有焦距的眼睛,有些吞吞吐吐,“这个,肇事者……”

  欣芮抬起双眸,直视着许倬云略显浑浊而充血的双眼,灰白色的头发在布满皱纹的额上乱舞,红黑相间的格纹t恤被皮带扎进牛仔裤里,被晒得黢黑的胳膊皮肤松弛,像是公鸡嘴下肉裾,来回晃动,“我特别想问许警官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做到,毫不畏惧的面对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的?

  我父母出事的那个黄昏,我第一次看见了人类的生物组织是什么样子,哪怕是今天我都还记得,肌肉是红色的如牛肉一般,脂肪是黄色的如鸡肉脂肪一样,各种内脏器官散发着难闻的血腥。

  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承认我胆怯了,头脑发麻,胸中只剩下一片翻腾,我只想吐,您呢?您不怕吗?”

  ☆、钝眊

  许倬云长吁一口气,神色放缓,“我是交警出身,工作于可以在国内排上号的死亡公路上,见过不胜枚举的尸体。

  支离破碎的,残缺不全的都见过,还见过被碾的只剩人皮的。

  最开始有点紧张,后来慢慢习惯了,可能是因为学心理学出身,各种场面见得挺多的。

  唯独只有一种情况我最怕,怕到不敢靠近——交通事故里受了致命伤的伤员,看一眼就知道绝对没救了的,但人还留有一丝气息,还在向你求救。

  困在起车辆里全身都烧起来的伤员砸破窗户向你求救;被车辆破片开膛肠子流一地的伤员找你要水;甩出车外胸椎和肋骨快断光的人向你求救;被挤压到只剩半个身体的小姑娘哭着对你喊“叔叔救我”……

  我只能安慰他们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虽然救护车来现场就是宣布他们死亡然后通知殡仪馆,但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我必须要这么做。。

  我从来不怕尸体,怕的是毫无希望的活人。”

  戳破纸张的年轻小伙子早已停笔,似乎没有见过许倬云的这一面,有些惊讶,但又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欣芮把t恤上的短袖往上卷了卷,“许警官,您的问询中提到我威胁过肇事者,证据呢?

  我父母双亡,李夏的妻子也已经身亡,证据充足把,我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坐在您对面,接受警方问询的人是我而不是肇事者?

  还是您觉得我人微言轻,可以随意附加罪名?”

  许倬云伸手终止欣芮的咄咄逼人,“具体的办案细节,我不方便透露,但是,李女士,请你相信警方最终会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欣芮把凉透了的纸杯又放回桌上,“我相信,所以,我一直在等……”

  门外守着的江门神丝毫听不到里面的半分声响,同鼻青脸肿的其余三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