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苑
“惟雅,我好像和紫禁城没缘啊!”恪宁倚靠在一张精致的木床上。这里只有床,没有满族人喜欢烧的火炕。床,木质,还散发淡香。她知道惟雅不喜欢这种话,她自己,也不喜欢。窗外是淅淅沥沥雨打芭蕉的声音。
惟雅有太后的特旨,连蒙带骗的跑来看恪宁。“你呀,总是胡思乱想!一来二去的,您倒把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园子都住了,我不知道这又算是有缘没缘!”
“皇后她为什么要在这里修一座园子?”恪宁凝神听着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当她知道这里是属于逝去的佟后时。
“为了住在这里呗!你要歇着,不要乱想!”
(可是我知道,她不能住到这里,她要守在皇帝身边才对。用自己的私房钱修这么座园子,又不住,也不能时常来看看。到底是为什么?这个问题,我要想通,是花费了很久的时间的。上善苑是佟皇后的私产,并且几乎不为人知,甚至包括她的养子。然而,没有人明白,皇帝要把一个身患不明病症的儿媳送到这里。佟后薨逝,上善苑就更加的隐没了。这里,除了干净,冷寂,空廖,以及满园自生自灭的摇曳花朵之外,基本没有多少人的气息。但是其格局之独特,建造之精巧,还是令人忍不住赞叹的。我没有见过佟皇后,但是这里能让我感知到她,的确,一座园,截留了一个女子身上所有的特质,保存至今,即便是香魂早已远去,它还是那么得让人感动。)
“你看,那些疹子小多了呢!说不定,我看这不是什么天花。那些个太医,素来大惊小怪。过些日子,你身子好了,好好的回宫去,看他们怎么说!”惟雅一边坐在床边绣着一块帕子,一边柔声细语的说着。
“我总听着有琴声,你能听到吗?”恪宁接过阿奇端来的一碗汤药,一口气喝干。她从不怕苦的。“奴婢也听着似乎有,可是这个,奴婢不懂得。格格这样雅致人才懂。”阿奇简单的回应着。
“我好想见见那弹琴的人呢!”恪宁清浅的笑着。这毫无烦扰的生活,促使她几近天然的笑着。惟雅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情简单,找他来给你弹琴解闷儿不好。”
恪宁躲在水晶珠帘之后,能听到来人缓缓的脚步声。她垂了头去,下意识的害怕有人注意到她脸上的疹痕。
“小人见过福晋。”来人玉一样清润的的声音从珠帘外荡进来。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那人一袭月白长衫,如临风修竹一般,正温和的笑着,似乎期待她的注视。
“张公子!”恪宁脱口而出,起身拉开珠帘。而那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张廷玉。
“福晋,竟然还记得我呵。”他笑道,就仿佛阳光照进来一般,温暖异常。恪宁虚弱的向前走了几步,腼腆的说道:“您认为我会忘记救命恩人?所以,故意抚琴来气我吗?”张廷玉将琴放在一边,“我不是问罪的。我可是个来解闷的人!”说着便看了惟雅一眼。“没有这位贵人,我张廷玉一辈子也进不了这里啊!”
恪宁看看惟雅,“是你带他来的?”惟雅笑笑,“他,可不光是来给你解闷的。”说罢,轻盈起身,出了门去。
“我很骇人吧!”恪宁觉得没有遮掩的必要。张廷玉救了她的命,就犹如他的亲生兄长一般。
“不。我是想说,你瘦了。”他急忙用话想掩过去。“但精神还很好。”
“哦。我的精神?”恪宁自嘲的笑了。他们都是明白的人。
一时阿奇上了茶,二人相对,似乎又没话了。
“看你的样子,好像并没多难受。”过了一阵,张廷玉重又开口。恪宁看看他,解不明他的意思。张廷玉不答,轻轻嗅着茶香。
“难道为了这病,还要大哭大闹一场,才算对得住自己?”
“我是说,你好象很乐意这样病着。病倒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他起身走至窗前,欣赏着外面的景致。恪宁凝视着他,良久才回敬:“一个满腹经纶的才子,又生在达官显贵之家。不想着早日金殿登科,月宫攀桂,倒整日游手好闲起来?比我这病了反而高兴的人也不差啊!”
张廷玉嘴角一动,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感叹着:“这么好的景致。你若不病,我也没有福气看到。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