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宁深一脚浅一脚从池边走过。莲池里无穷碧色映衬的那新出的小小荷花越发鲜艳稚嫩,像是十几岁豆蔻之年的女孩子骄傲的仰着脖子。池边白衣少年正站在新搭好的竹桥上,想是担心它是否结实。和风吹过他翻飞的纯白衣袂,似乎是因为留恋他而不肯离去。
恪宁视物已不如从前,但好在于生活无碍。而那少年的眉目,她倒还记得清楚。自从那一夜之后,他时常会来。这个人飘忽不定,如风如谜。甚至明目张胆在白日也会出现在她身边。好在上善苑上上下下都是恪宁自己的人,嘴风甚严,只当他还是当年那个小小花匠。
“这东西每日服用,对你的眼睛有好处。”他说着递过来一个小纸包。恪宁也没有看,就接过来。
“不去找人先查查是什么药吗?”白锦衾狡黠的一笑,眉眼间都是年轻人无可匹敌的灿烂。
“你想要我的命,用不着这么麻烦!”恪宁平静的说。“你可以等我彻底好了,再取我性命!这样我还会死的痛苦一些。”她话音刚落,白锦衾忽的一把捏住她腕子。下手的力道极重,恪宁吃了一惊,但旋即他便松了手。一双星眸,闪闪烁烁,极度的明艳混夹着一丝杀气逼视着恪宁。
“我不是想要你的命!我想要的……只怕你给不了!”
“你干什么!”一直隐在一旁生怕恪宁出事的阿奇,急忙冲了过来,用身体挡住恪宁。逐渐熟悉白锦衾这个人之后,阿奇已经明白,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她一直护卫恪宁,即便,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但为了恪宁安危,她不会退却。
“跟我走!”白锦衾无视于阿奇的紧张,仍然冲着恪宁说,“你呆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你以为藏起来,你就不是京城的话柄了?那些所谓的皇室贵戚就不会在背后议论你了?你就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了?”
“人这一生,所行所好都不能如自己心愿,最后还落得幽居一隅,了此残生?你对得起自己吗?”
恪宁看着他双唇一字一句如索命一般刀刀刻在自己心上。她怎么会不知,怎么会不晓,自己不过是逃避者,是不想承认如今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是胆小鬼,是懦夫!
“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若不是我们福晋宽仁大度,你早做了鬼了!还能有命活生生站在这里?”阿奇怒道,亮开架式,就要动手。
“阿奇姑姑,你这样咄咄逼人,是做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吗?你主子有今天,难道不都是你害的?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不错的?”
“你!”阿奇周身一凛,战战兢兢的回头看向恪宁。恪宁却并未因这一句话有什么反应。只是直愣愣的盯着白锦衾。“福晋,您要听我说……”
恪宁就像没有听到他们对话一样,看着白锦衾,又像是看着更遥远的一处地方。
“锦衾,带我走!”
话如梦呓,颤动的不过是一时心尖上的痛楚。离去,或许是比逃避更加彻底的诀别。这疯狂的念头一旦涌上心,就像潮水一般将她堙没。
那双苍白消瘦,骨节尽露的手,一旦被他拉住,就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认识阿奇如何阻拦,白锦衾犹如水波中的银鱼跳跃,又似灵猫翻身,剑势奇异脱尘,不过十几招便将阿奇逼入死角。阿奇依然不肯放弃,却听恪宁猛地一声喝道:“阿奇,退下!”
“福晋!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错!你和他出走,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阿奇“扑通”跪在恪宁脚下,凄凄艾艾道。
“谁说我要出走了?我不过是想出去看看。我不是私奔,更不是偷情,我是要正大光明的走出这上善苑,我要去看看我没见过的世界。去见见我没见过的自己。”她说着脱开了被白锦衾紧抓不放的手。
“锦衾,随我来。”说着也不顾阿奇,径自向前。
“福晋!四爷他……”
“你尽可以和他说,想怎么说都成。”
……
街上热闹非凡。即便此时这个国家南有水患,北有干旱。对于那些富人们来说,照样还是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恪宁随意的游荡,从来没有这样无拘无束的在人流中穿梭。时而停在街边小摊旁,看着小商小贩们往来忙碌。饿了就随意找一处地方坐下,要一碗山西凉粉,爽滑可口,透着平凡实在令人愉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