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坏成这样了……”年贵妃喃喃,整个人软在椅子上。
她应该很清楚,各位大臣“各抒己见”,是一定可以做到。“各秉公心”,就很难讲了。年羹尧作威作福,向来贪心不足,手段又狠辣,早已得罪了满朝有声望有势力的老官员,他新结交、提拔起来的一批官儿,又已经被皇帝先下手免的免,逮的逮,这个时候叫官员们发表意见,不但年羹尧本人必死无疑,恐怕又是一桩全族覆没的大案。
人到绝望,却突然会产生一鼓劲儿似的,年贵妃一撑椅子瞿然而起,“扑通”跪下道:“请妹妹救救……”
我连忙去拉,哪里拉得起,一急自己也和她相对跪下了:
“姐姐你这不是折杀我吗?凌儿同为一介小女子,况且后宫不能干政,这等国家重案,我哪有那等能量左右其局?”
我说的又快又急,把她的话挡了回去,等我说话,她才凄然一笑:
“妹妹别心急,我还不至于糊涂到那份儿上。哥哥自幼就是个心大的,谁也拘束不了,既碰到皇上,有这么一场君臣际遇,想来也是天定的……但我求请妹妹说句话儿的,是我在苏州的姐姐。”
那张纸还捏在我手里,我一边拉她起来,一边问道:“贵妃的姐姐,既已出嫁为人妇,与此事毫无牵连,皇上连贵妃你都有意保全,不会连累无辜之人的。”
“说是无关,唉!怎奈……女人家的命,是随着她男人的。”
“她的夫家是?……”
“就是写这封信的人,现在的苏州织造胡运辇。我和姐姐虽不是一母所生,却自幼一起长大,同吃同住,从未分开,那时我父亲还只是汉军绿营里一名武官,家境虽平平,好歹也教养我们姐妹和旗下格格的规矩不差,深闺里就只有两姐妹做伴儿,我们小时候就约好说,今后嫁了人,两家也要寻相邻的宅子住,姐妹好时时见面……”
她有些哽咽,我抓住话缝儿,问了一句:“这位苏州织造胡大人……”
“瞧我!叨念的什么呀?正事都说不好。”她自艾自怨的样子也很可爱,我不由一笑,听她接着说道:“那时侯大哥还没得幸见到咱们皇上,胡家是京中小吏,与我家也算门当户对,姐姐嫁过去有两年,大哥在咱们皇上跟前渐渐有了脸,我才十四岁,糊里糊涂的,就进了四贝勒府服侍咱们爷。后来……虽然外头事儿多,但没咱们女人家什么事儿,姐妹虽不能想小时候想的那样,仍住在一处,但也时常相聚,情分不减……谁知咱们爷登了基,那胡运辇忽然托人四处活动,想谋个肥差,就瞧上了南边最早被抄家的李煦大人那个位置。”
罗罗嗦嗦说到最后一句,提到李煦,我立刻想起来了,立刻问道:
“我知道了,就是接任李煦苏州织造,并督察办李煦亏空案的那位胡大人?”
“正是他,可是他官声不好?唉,我那时候就劝姐姐说,胡大人没受过历练,没办过大事,却一下就想担起这样的大案,要是有个闪失,对皇上不好交代——皇上对人,越亲的越严,自家人出了差错,从来不饶的。我姐姐和大哥是同母所生,争强好胜的心也有几分,见是机会,也听不下我劝了,竟也怂恿着胡大人,兴冲冲任苏州织造去了……”
“那现在怎么又不好了?这不上任两年多吗?”
“或是命数,该年家到这一步,那胡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官儿,皇上刚登基,缉拿了一大批官儿,正指望有个靠得住的人替皇上卖力办事,那胡大人却到处和稀泥,前任的亏空没补上,自己的差事也办得一件不成……皇上年年斥责他,只因忙不过来,且让他混着,谁知今年,皇上说苏州织造负责给西边将士造的战衣都是劣质布匹,棉也是陈年破絮,不能御寒,害得士兵们上战场吃苦受伤……”
“这是很重的罪呀……”我没想到,还有这一重缘故,只知道,因这位胡大人在督办李煦案时,按民间说法,把一个七十岁的康熙老家臣关了四十几天,“逼”死了,让皇帝对此很是不满,认为他给自己抹了黑,添了坏名声。
“我明白了,这位胡大人的事儿,似乎还可转圜,如今西北已经平定,年大人也已落罪,这些细枝末节,大概并不就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