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这么狠心?你难道要我这个当娘的再次在玉徽最需要我们的时候离弃她么?”朱宝珊听了邬祠稔的话,气得身体直抖。玉徽也是第一次看到朱宝珊对邬祠稔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也被吓了一跳。
“宝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现在我们拖家带口的,分明是玉徽的累赘才对。若是只有玉徽一个人,四阿哥很容易就能把她藏到茫茫人海当中。可若我们一起跟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反而会非常显眼。”
“可是……”朱宝珊刚想反驳,不料玉徽却一下投入到她怀里,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肢。感觉到小女儿那种诀别一般的举动,她一阵眩晕,也紧紧地抱住玉徽。
“娘,您放心,女儿一向福大命大,女儿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着,玉徽从朱宝珊怀里抬起头,望向邬祠稔,眼神中充满了求助的神色,“您说是不是,爹?”
邬祠稔只是默默地走过去,紧紧地把朱宝珊和玉徽都紧紧地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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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正跪在客厅的地板上努力用抹布擦拭的玉徽突然听到小院外一阵急促的车马、脚步声。她不慌不忙地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空空荡荡的“家”已经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应该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了。
出乎意料,一切有序的人、车声在大门外突然静止。玉徽纳闷,突然一声“咚”的闷响,小院的大门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开。玉徽微笑,低头继续擦地上那块她跟思道用水彩颜料互掷时留下的污痕。
没有听到军士的脚步声,没有听到盔甲的“哗哗”声,听到的只是一群偶然掠过小院上空飞鸽整齐的哨鸣声。玉徽停下手中的动作,再次抬起身子,眼前只有一身便装的康熙和常在他左右的太监李德全。
在康熙和玉徽的目光相触的那一霎那,玉徽还是明显看出他猛然凛了一下身子。玉徽内心轻笑,再次伏下身子,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向康熙问安。
“民女玉徽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扫视了一圈这人去屋空的房间,一脸的阴骘,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坐到厅内主人的位子上。玉徽躬着身子也转向他,不曾多说一句话。
“好个人去楼空。你说,这家其他人都哪里去了?”康熙一伸手,李德全连忙把端在手中的紫玉雕龙小茶壶送到皇上手中。
“皇上,民女知道皇上为何而来。一切的罪责都在民女,跟民女的家人丝毫不相干,请皇上不要连累无辜。”
“无辜?他们帮助你欺瞒朕,让朕为了你的事情伤透了脑筋,伤透了心,你还要说他们无辜?”
“皇上……”玉徽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看向康熙,却见他立刻绷起了脸,收起了玉徽一瞬间瞥到,以为是错觉的悲哀之情。“皇上曾经对民女的疼爱,皇上因为民女所受到的伤痛,都是因民女个人而起,就用民女一人的性命来还吧。还望皇上不要降罪于梁家和邬家。民女谢过皇上了!”说着,她“砰砰砰”地重重向地面磕起头来。
眼尖的李德全一眼瞄见青色的石板上渐渐印染上了些许鲜红,不由向康熙看去,却看见皇上也正紧皱着双眉,凝视着那块石板。他不动声色,正准备转过头去,康熙却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叫玉徽停止磕头。李德全清了清嗓子,对仍在磕头的玉徽说道:“梁氏,你不用再磕头了,皇上有些话要问你。”
“谢皇上。”
“抬起头来。”康熙语气冷漠地命令道。
玉徽抬起头,额前已经一片血肉模糊,一股细细的血流顺着她原本细白得近乎透明的鼻梁往下淌。
康熙内心猛地一揪,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十多年前另外的一张面孔,那张让他每每忆起便愧疚到心酸的面孔。而眼前的玉徽,和她是多么相像啊。这一刻,他甚至闪念,若玉徽是他和她的女儿,而非另外一个男人的骨肉,那该多好啊。她和玉徽,难道是上天派来惩罚他作为皇帝的薄幸的么?他皇阿玛因情而痴,因情而亡。虽然那时他还不明白情为何物,可眼看着只能在深宫中哀恸欲绝的最疼爱他的皇祖母和皇额娘,他便在登基那一刻暗下决心,绝不能重蹈了皇阿玛的覆辙而痴心于天下的某个女子。他的后宫不断扩大,因为他要用这些美色来充斥他的眼帘,让薄幸渐渐在他心中扎根。然而,似乎上天并不希望他在这一点上如愿,宿命把一个朱宝珊送到了他面前。他动了真情,收不回,却最终也给不了。他放手,心里却从此落了个疤。起伏的帝王之路,让他心上的伤疤越来越多,也无暇顾及儿女私情。本以为这段记忆已经被岁月淡化了,却被突然出现的梁玉徽,用与她那么相似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引着他回忆那段痛苦的过往。而两个孩子之间的纠缠,又如同两只无形的手,一层层地扒开了那结了血痂的旧伤,使他不时地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