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向弘曆一福,转身往回走。
弘曆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背影,忽然又开口道:“若是有人来,切记取下耳坠……皇阿玛不在了,没有人能象他那样完全护着你。”
璇玑转身,直愣愣的眼神只是落在地上,并没有看向弘曆。她凄然一笑,对他又是一福,说道:“多谢太子提点……”
璇玑摸着炕沿坐到炕上,缓缓躺下身子,蜷成一团。
“胤禛,我冷……”
她无意识地喃喃出这句话后,才想起他已永远不可能伸过来那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将她拥入那个并不宽阔,却总是很温暖的怀抱了。
一阵汹涌的伤恸直冲上心头,本就没有断过的眼泪变得更加喷薄。
她闭上双眼,嘴里喃喃地唤着那个深爱的名字,被一片巨大的空洞感压迫全身,陷入到沉沉的睡梦中。
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她只是哭泣;不知是何日何时,她只是哭泣。
甚至不敢睁开眼睛迎接白昼,只怕刺眼的光亮会驱散她眼前这片黑暗中那个易逝,让她无力挽留的身影。
她听到叹息,听到窃窃低语,听到有人进来又出去的脚步声。
她只是没有勇气睁开眼睛,再去看这个已经没了他的世界。
一双温柔的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唤起她的名字。
“璇玑……”
强迫自己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
“是我,是玉衡啊……”
“玉衡姑姑……”璇玑想努力撑起身子,却使不上力气。
玉衡转到璇玑身后坐下,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又伸手去为她把耳边的碎发塞回到耳后。
“别躲在梦里,那些始终都是幻影……哭出来,当着我的面大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吃点东西。你已经昏睡三天了……坚强,我知道你一向坚强……这条路,还是要走下去,不是么?”
璇玑抱住玉衡的胳膊,如同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哇”地一声,再次放声痛哭了出来……
其后的几天里,身为圣祖谨嫔的玉衡一直陪在璇玑的身边,关照着她的起居饮食,把她从恍惚的神智和虚弱的空虚中解救了出来。
九月十一日,已即位的新帝率王公大臣移大行皇帝梓宫至雍和宫。璇玑这次得以随行。她跟在弘曆身后,跪奉胤禛的梓宫升小舆,护梓宫至景运门外,登大升舆,新帝于东北角面西而跪,礼部堂官祭舆,行三叩礼。礼毕,灵驾出发,新帝于左旁随行,由东华门、东安门出,皇室宗亲、王公大臣聚齐于各自应在的位置,跪迎灵驾,举哀后随行。皇太后率皇后妃嫔由神武门、地安门出,先行前往雍和宫殡殿后恭候。
梓宫至雍和宫昭泰门前降大升舆,登小舆,由中门入,进雍和宫永佑殿,暂安奉大行皇帝梓宫于内。
一番祭拜、举哀后,众人皆退,皇太后率宫中女眷回宫,新帝也要回宫。
璇玑不舍留胤禛独自在此,恳请留在雍和宫为他守灵。弘曆思度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不可”,便让侍卫看护着她带她一起回了紫禁城。
皇太后钮祜禄宛茗和这宫中所有的女眷们一样,沉浸在大行皇帝殡天后的悲恸之中。然而她也注意到了一件让她隐隐很是担心的事情:曾经伴在先帝左右的那个宫女璇玑,如今正在自己的儿子,新帝的身旁。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从圣祖时起,这个小小的宫女就能得到每一位皇帝的宠信?
“还不是因为她有妖术?”坐在皇太后屋里陪着太后的谦嫔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会吧,她侍奉了圣祖,又侍奉了大行皇帝这么多年,若是妖人,岂不早就会和当年那个妖道贾士芳一个下场?”裕妃抬眼看了看谦嫔,又看了看太后,轻声说道。
太后点了点头,可内心却自有主张:圣祖、大行皇帝,甚至是孝敬宪皇后生前都护着璇玑,她的身份自然特殊。然而为何特殊,她并不明了。当年大行皇帝即位之初,就因为璇玑的身份,敦肃皇贵妃的妒心,而在宫里沸沸扬扬闹了一场,连宫外也传着些让人不快的蜚议。如今即位的新帝是自己的儿子,是万万不能让他重蹈覆辙去趟这道混水的。再者,这璇玑虽无名分,却早已是大行皇帝的女人——这件事宫里的人多是知道,不过都避而不提罢了。新帝如此把她当作贴身侍女般留在身边,迟早会招致难听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