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在李文德这住下,对外说是李文德失散多年的妹妹,现在寡居,不忍她流落在外,所以接回同住。小凡没让李文德告诉别人,既然已是消失的人就继续消失吧,不要再打扰他平静的生活。重起了名字叫李莫雯,取自严蕊的词“莫问奴归处”句,上下都叫她小李姑娘。十年里,李文德又添了两男一女,大儿子已是大小伙了,上次见时还是呀呀学语的黄毛小儿,现在居然都定亲了,小凡想起弘历也就比他小两岁,不知会是怎样的出众?心中又无限感伤。
因小凡的要求,李文德给她引见了廉亲王手下得力的谋士,却是当日要肥遁的那个书生傅廉,小凡知道这人很迂,有书生的气节,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背叛,所以很放心。只要求他保密,就告诉他近期要发生的事,开始傅廉还不肯相信,待那些事一一应验,逐渐相信了小凡,以后小凡才告诉他允禩他们的结局,傅廉闻之黯然,审时度势,要改天命也不太可能,只能暗中做手脚了,当下开始布置。又劝胤禩将部分财产外移,在边远之地置下产业。
小凡静居于宅内,听李文德传些允禩的消息,知道他常受雍正的训责,却只能于佛前,诚心的祈祷,企盼有某个慈悲的佛能听见,保佑那个人,愿用自己的一命换取他的存活。她对这世界已无可眷恋,只一点执念不灭,看不到他最后的结局,不能离去。
日子这样缓缓的流过,小凡希望它快走,又怕命运不可逆转,一切成空,更畏惧结局的到来。
一天,允禩在朝上又受了斥责,借酒消愁,醉了,来到小院,进屋中枯坐,这是小凡来后他第一次来。小凡悄悄站在窗外看他。他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脸色惨白,他还是这样,越喝脸越白,过会儿,只见他站起来,伸手向矮柜摸去,却摸个空,叹口气,又坐下来。小凡省悟,以前他赴宴回来晚了,自己总习惯泡杯醒酒茶包上保温套放在那里,没想到他还记得。小凡不由也叹口气,不忍再看。屋里那个却听见了,喝问:“谁?谁在外面?”小凡不敢答话,转身就跑。待允禩出屋,只见着一个身影闪过。允禩苦笑,那个狠心的人已消失十几年了,怎么还会听到她的叹息,看来喝太多了。
酒醒后,到底有了疑心,着人去查,回说宅里多了李文德的寡妹。允禩知道李文德是孤儿,从没听说他有个妹妹,便在下朝后拐去西拉胡同。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来,看到院子里那些树长高了许多,可惜一同扫叶子的人却不知在天涯何处,忽然觉得那翠绿的颜色那样刺眼,叹口气,转身进了屋里。
允禩提出要见一见李文德的妹妹,李文德百般推诿,允禩更起疑,坚持要见,无奈之下,李文德叫出小凡。胤禩一见小凡,就觉得一口气松了下去,分不清是失望还是安心,不是她,那个人无论何时眼睛都闪着光,好似有团火在烧,眼前人虽然身形相似,容貌却不同,尤其眼睛,看不到波澜,似乎看透一切,心已死了。
允禩定了定神,客套几句,小凡不敢答话,只低头行礼,允禩以为她小门小户出身,见官畏惧,也不予为意,略坐坐就告辞出来了。待到出了门才发现忘拿了折子,就没让通报,自己进去拿。走到门口,刚要进去,就听见李文德的妹妹开口说话:“我不能留下了,他已起疑了。”是那无数次在梦里萦绕的声音。允禩立在那,听见有个声音在问:“你怕谁起疑了?”过会儿才反应是自己的声音。屋里两人惊转身,看到允禩,小凡的脸变得煞白,允禩走上前,单手卡住她的脖子:“你快回答我,张嘴说话!”小凡颤着双唇,发不出声音,李文德上前要拉开他们,允禩厉声喝止:“你出去!”李文德被他的狠厉镇住,担心的看看小凡,退到屋外,警惕的听着动静。
允禩盯紧小凡,是了,她来历神秘,变换容貌也不是不可能,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原来的轮廓,允禩扯开她的衣襟,果然看到右胸上有颗朱砂痣,在无数个激情的时刻自己曾吻过无数次,只是她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痕,这些年她又遭受了什么?允禩手松开,对她,自己始终硬不起心来。叹口气,找椅子坐下,抑制翻腾的情绪,尽可能平淡的说:“你也坐吧,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小凡拢好衣襟,知他已认出自己,也不再躲闪,淡淡的说:“我回家了。”“为什么不告而别?”“我厌烦了,怕你拦着,就偷偷走了。”小凡的声音还是平直得没有一点起伏,听在允禩耳中却刺得心痛,他曾替她找了无数个理由,想她是不得以,没想到却是这个答案,不由怒气勃发:“既然走了,为什么不滚远点,你还回来干什么,看我落魄开心吗?······”小凡低头无声,任他辱骂。待他拂袖离开,才觉锥心的痛,原以为心已死了,不会再有感觉,对他也早绝了念头,谁想听到决绝的话从他口中吐出还是能感到心被撕裂的痛苦。小凡跪坐佛前,一遍遍为他祈祷,平息心中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