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康熙设宴的御花园,突然好想见到十三。在外头侍立等候的随从中找到小顺子,微微一点头,转身走到假山后,一会儿小顺子来了,轻声告诉他,我在景阳宫院子等着十三。不敢也不想在这里多逗留,转身走会景阳宫,取了个绢包,便坐在景阳宫门口的石阶上,心中空空的。
远远看见一群人打着灯笼向景阳宫走来,心中奇怪:御宴散了?不会这么快吧?走到跟前,正是胤衸他们回来了。见我坐在门前,人人神色古怪,胤衸脸上还残留着愤愤不平的样子,好像出什么事了。素纨悄悄拉住我,急急地说:“今儿十三爷和十爷在皇上跟前动了手,皇上龙颜大怒,早早儿就散了。”大概见我神色不对,素纨忙又说:“你别急,也没怎么样,十八阿哥那儿有我,你要不放心,一会儿道上等着瞧瞧吧!”拍拍我的手背,忙着进去了。
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恢复思考的能力。这当口那草包找十三的茬儿,想必是十三清帐碍着八爷党了,这草包就是他们的一个炮仗,瞅谁不顺眼就点着了炸谁,仗着康熙喜欢他!这次的事儿,面上是草包和十三打架,焉知背后不是那个满面春风的八爷的策划?这康熙也是奇怪,自己文韬武略的,对儿子的要求自然也高,却偏偏对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颇为宽容,甚至有点纵容!这是哪跟筋不对啊!
正在心里暗骂草包,连带捎上了康熙,抬起头却见十三静静地站在面前,一脸的阴郁,却满脸的倔强。无声地上前搬过他的脸细细瞧他的狼狈相:右边额头擦破了皮,渗出了血,右颧青了,略略肿了些,嘴角却有大片的青紫。脸上如此,身上还不知有多少瘀伤呢!心中一痛,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见十三这样,又不愿给他在平添烦恼,抬手擦掉眼泪强笑:“今儿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有样东西早就想给你,偏你这阵子忙!”
十三见我这样,眼中的阴霾倒是散了些,抚着我的肩低声说:“没事儿,我真的没事儿,打小练布库,草包这几下还真难为不了我。别哭!别哭!再哭,鼻涕就流我身上了!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吗?快拿来看看!”接过我递过的绢包,十三小心地打开,见是一个明黄掐金线的荷包,正中用赭石色的丝线绣了一方古朴的图腾印章,一条笔触朴拙苍劲的龙方方正正地盘曲在印章边框内,印章四周隐隐用金色丝线绣几朵祥云,反面亦然,与众阿哥们华丽贵气的荷包不同,自有一股子沉静古朴的大气。
十三抬起头来,满眼的惊喜,见他没了刚才的沮丧,我心里也十分高兴,笑道:“且不说这东西是我做的,单这荷包的花色,可喜欢?”十三拼命点头,见他傻傻的样子,我不由好笑,说:“还有呢!你瞧瞧里头!”十三小心地解开系口的丝绦,翻开口子,浅黄的里子上用黑丝线照着我素常的笔迹绣着两行字:“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十三将荷包攥得紧紧的,深深地看着我:“吟儿,刚才我还恨老天为什么如此待我,可它让我有了你,所以我还是要感谢它。”我轻轻拿过荷包,将它佩在十三腰带上,将旧的荷包拿下放在他手上,缓缓说道:“上苍发现自己让一个这么善良正直的人从小受苦,心中难过,所以必定会对你有所补偿——相信我,你终会有一番作为!”
十三轻轻拥着我,在我耳边缓缓低语,似是说给自己,又似是说给我听:“我是个倒霉的阿哥,打小就受哥哥们的气,连有头脸的奴才也敢踩乎我!别的阿哥背不出书,师傅又不敢罚,就罚我跪在毒日头底下,晒晕过去;练布库,拿我做把式,打得吐血,谙达还说我不中用。告病更是了不得,说声败火,就找间空屋子关着我,什么都不给吃,哭死了也没人理。皇上赏赐,就说‘融四岁让梨’,我分得最少;月例银子扣一半,说我没亲戚,用不了这许多,没赏钱,连太监都不愿跟我。小时候,一般是皇阿玛的儿子,明黄荷包人人有,就我不敢用,怕哥哥们责罚……现在,他们要是敢打我,我就敢抠了他们的眼!”我挨着他,不言声地听着,心里酸痛酸痛的,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像今儿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知道你的感受,也不想劝你些没用的话,只盼你不顺心的时候多想想荷包里那句话。我相信你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的!”说着,替他整理好衣服,叫过一边候着的小顺子,交待他记得给十三上点伤药,看着他俩离开,我才慢慢地走进自己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