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路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抬头却看见林子伊低垂着脑袋一副恹恹的样子,众人讨论得热烈她也不再参与了。沈路见到此情此景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真的很过分,竟这样打击一位年少学生的积极性,顿时后悔极了。
☆、文学院众才子
大家聊得兴起,有几个客人抽起了烟,一时屋里烟雾缭绕。林子伊待了会儿觉得难受,便起身出去,站在院子里看风景。
姑姑家的院子里种了好多植物,西南角有棵木棉,厨房前的水缸里浮着边角发红的莲叶,地上青石板间钻出了杂草,又在这秋季的萧瑟中变黄、枯萎。天空开始有点阴了,几日来好不容易放晴的天就这样又被云层覆盖了。林子伊望着天空出神,屋里的讨论声听起来模模糊糊,就像那一屋子的烟一样,反复缠绕,无法纾解。
沈路看林子伊出去,过了会儿便也站起来出去透透气。他走到林子伊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开口道:“林小姐这是在观天象吗?”
林子伊回过神,微微鞠了个躬:“沈教授好。”
沈路点头:“你好。”
两人间相对无言,静默了会儿,沈路说:“我很抱歉,刚刚……”他才刚开了个头,却又有点笑场,于是他决定不解释了,只对林子伊说:“梁启超有篇文章叫《中国积弱溯源论》,”他没有问她看过与否,而是自己说了下去,“梁启超说,鸦片战争后,百姓仍把中国等同于天下。人们不知‘国家与天下之差别’、‘国家与朝廷之界限’、‘国家与国民之关系’。而朱先生想表达的是‘国’和‘家’的关系问题。‘女性持家’与‘封建祭拜’是在这个基础上讨论的。”
他斟酌着措辞:“虽然你没有看过朱先生的文章,不过你倒是应了前面那位先生的观点——报纸要考虑受众问题。你确实偏得有点远了。而且那样解释‘祭拜’也不太准确。祭拜可以分为祭祖、祭神,作用可以是求福、消灾,但一般而言都是做小家之用。自古传统家族观念根深蒂固,并且以家族伦理约束人民,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自然不会有公共、国家等大的概念。你说要女性进学堂提高知识水平,这我认同。但是,女性被要求驻守家庭,社会地位如何提升?”
沈路说得真诚,林子伊听了也很感慨,她理解了沈路的意思。
刚刚朱先生最后问的是“封建祭拜对现在女性地位的影响”,姑姑也提醒了自己,而自己回答的却还是迷信消除后女性知识的提升,细想之下实在是牵强。并且刚刚那么多人,都没有指出自己的问题,一边打太极一样地说“你的观点很有意思”,一边嘲笑她直接应了那位先生受众问题的观点。自己是学生,所以容易这样去思考,那么其他人呢,比如家庭主妇们看了又会是怎样去想?朱先生的题目、观点真的还蛮有误导性。
而所有人中只有沈路指出了林子伊的问题所在,没有单纯的嘲笑,而是加以细心的解释和引导,这点让林子伊很是感动。
林子伊望着沈路,两颗眼睛水亮水亮的,弄得沈路很不好意思。她说:“我明白了,谢谢你,沈先生。”
沈路红了脸,摸摸鼻子道:“嗯……这个,是我应该做的……”
但其实之前沈路的笑点是在林子伊那句“毕竟神明是不存在的”。而林子伊的发言虽然不那么好,但也还过得去。只是现在沈路这样解释,倒是让林子伊觉得大家都在取笑她,只有沈路在耐心指导。于是沈路便弄巧成拙地使自己的形象在林子伊心里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林雪姑姑见两人没有回来,于是便出来看看,却见到两人站在门口望天,她笑说:“怎么,二位是在替我守门么?”
“我觉得快下雨了。”林子伊说。
姑姑看时间也晚了,关切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给你拿些糕点。”
等姑姑拿了一包点心过来时,沈路说:“那我也先走吧。”
姑姑挽留道:“你又不是小孩子,这么早回去做什么?一会儿有酒会呢。”她又转头对屋里的人喊道,“沈先生要偷溜了,一会儿非把他灌醉不可。”
屋里众人拍手叫好。
沈路忙婉拒道:“我晚上晚自修。”
金丝边眼镜出来道:“骗子!别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