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各退一步,既往不咎,那御史突然冲到段承岐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桩一桩地数着,种种罪行辱没了祖宗。
“一派胡言!全是些污蔑构陷!谁亲眼看到朕杀了父皇?”段承岐被喷了半脸唾沫星子,恼怒地叱道。
殿内刹那间鸦雀无声,连那老御史也怔了下。
是啊!有谁亲眼看到了呢?
段承岐目光巡视一圈,得意地挑起半边眉头。
“我看到了!“一道娇咤语声自殿外响起,正是失踪多日的丽贵嫔。
段承岐瞳孔微缩,厉声命令:“把她给朕抓起来!”
侍卫却无一人动。
段承岐直觉不妙,又高声命令了一遍,却只迎来傅执樾嘲弄的声音,正随风飘送入殿。
“不过如此,我倒是高估你了!”傅执樾疾步入内,身姿俊拔似剑,面容覆满寒霜,盯着他的双眸锐利如鹰隼。
段承岐朝后跌了半步,颤抖着握住龙椅冰冷的扶手,而后咬紧了牙关。
傅执樾分明是有备而来!他是什么时候换了宫里的守卫?自己竟然半点没察觉!
探向四下里的那两道视线,一点点变得绝望。
回天无力,回天无力了!可就要这样认输吗?不行,绝对不行!催眠!对,还有催眠!一次失败,可以二次!拼死一搏,就在此举了!
段承岐稳住心神,正要迎上傅执樾的目光,心口突然一阵灼痛,视线开始模糊。
两道猩红的血线,自段承岐眼角蜿蜒而下,眼皮沉重地垂落。
无论他望向哪个方向,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段承岐彻底瞎了,无头苍蝇似地跌坐在地,没有人敢上前扶他。
等丽贵嫔说完春狩时先帝遇刺的事,并出示证据,道了前因后果,殿内那一张张老脸,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傅执樾从袖中取出一道明黄圣旨,看了眼面色复杂的丽贵嫔,淡淡地道:“先帝遗诏在此,公公,宣旨吧!”
这是一道封丽贵嫔之子为新帝、擢傅执樾为摄政王监国的圣旨。
傅执樾接完旨,再不看殿中众人,立刻奔去萧姝被囚禁的那处。
明媚的日光透过疏阔木叶的剪影,耳畔啾啾声细碎,眼帘中出现那道颀长的身影时,萧姝愣怔片刻,须臾泪流满面。
满腔的思念如潮水,无声暗涌,弥漫开来。
傅执樾目光灼灼,疾步朝她而来,伸臂拥她入怀,紧紧的抱住了她。她咬着唇,泪珠子扑簌滚落,一滴滴滑入他颈中。
他捧着她的脸,轻轻舔舐着泪痕,渐渐的,他泛着血丝的眸底,也氤氲出淡淡湿意。
“姝姝,对不起。”他亲了亲她发红的鼻尖,语气温柔无比,“是我错了,我就是个混蛋,随你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是我活该!”
他垂下手,捉住她攥紧的小粉拳,朝自己胸膛捶去,爱怜的湿润目光,落在她还没痊愈的纤细脖颈上。
萧姝顿时被他勾出几分怒火,下巴一翘,挥动着小粉拳狠狠捶他,气呼呼地嚷着:“让你不信我!哼,不信我!”
傅执樾一味地受着,等她捶累了,娇喘吁吁的,才将她打横抱起,边走边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一直都爱着我!可我不记得了,如果我当初记得,我肯定不会让你难过受伤!”
萧姝睁圆水雾迷蒙的眸子,勾住他的脖,惊喜地问道:“你记得了?”
傅执樾点头,一字一句,喑哑缠绵:“是,我都想起来了!”
他的目光里满溢着怜惜,以及一丝隐晦的难过。
他有些责怪自己,甚至厌恶自己,为何要让他的小姑娘,承受这么多的磨难?他的娇娇合该被他捧在掌心里,千娇百宠地疼着,而不是替他挡了一刀,又为他撞刀自尽!
他傅致钧生生世世,亏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那双英气的眼眸中,脉脉柔情似水,他托着她的后脑勺,急切地攫住了她的唇。
翌日,在萧姝的央求下,傅执樾带她去见了失明的段承岐。
傅执樾并没有以幼帝的名义赐死段承岐,而是将他关了起来。
院子里臭气熏天,不见半个宫人,捂着口鼻走近了,才在重重叠叠的马桶深处,发现废帝段承岐的身影。
他穿着洗到发白的太监服,蹲在脏兮兮的马桶边,一双瞎眼空洞无神,腰背无力地佝偻着,裆下浸出一片乌红的血渍,还没彻底干涸。
听到脚步声后,段承岐猛地抬头,嘶哑着唤了声:“傅执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