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外面这是怎么了?”她拉住一个面善的中年女人,压抑着心头不安,低声问对方。
大姐打量了她几眼,咬耳说:“刚才从粪坑里捞起来一个老头儿,脸都青了,身上惨不忍睹,看着就让人害怕。”
萧姝心口一紧,急忙问道:“大姐,你知道那老头儿姓什么吗?”
大姐手一拍,扬了扬眉,“嗨,同志,这你可算问对人了,那老头儿姓傅,就住对面三区。”顿了下,神秘兮兮地靠近萧姝,压低了声线,“听说以前在北京还是个大领导呢。”
萧姝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她按捺住心底的万千思绪,死死咬着唇,故作平静地问:
“人还有气儿吗?”
第21章
“哪儿能啊?身子早凉了。”大姐轻描淡写地说。
“啪”的一声, 萧姝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断了,她深吸一口气, 抓起手电筒直奔菜圃那头。
田埂边围满了人, 到处臭气熏天,大家却一副见惯不惯的样子,三三两两,咬着耳朵嘀咕。
萧姝挤到最里头,定睛一看, 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人, 脸上全是污秽,压根看不清长什么样儿, 只有耳边上透出几分乌青。
她慢慢蹲下,想擦干净那张脸, 却被旁边的人喝住了。
“你干什么?不许碰!”那人一脸晦气地斥道,又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说:“妈的!敢偷集体财产,真是活该。”
萧姝这下听出不对味儿来了, 干校里管得这么严,动不动检查铺位,谁敢胆大包天地去偷东西?
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也顾不得和那人计较,急切地追问身后的人:“这人到底是谁啊?”
“啧啧, 旁边村里的王二麻子!经常来咱们田里偷东西, 拇指大的萝卜都不放过, 今晚估计是来偷麦苗呢,死了好,死了干净。”
萧姝彻底松了口气,原来今晚只是个乌龙,傅尧樘没事就好,他可一定好好活着。
刚钻出人群,就见另一头的角落里搭了个窝棚,窝棚里缩着一个人,那人穿得很单薄,冷得不停地搓手。
“爸。”萧姝惊讶地轻唤了声。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脸上满是褶子,乌紫的嘴冻到皲裂,更让萧姝震惊的还是那人的眼神,黯淡得透不出一丝光亮,仿佛一潭浑浊的死水。
那不是活人该有的眼神。
“你来了。”傅尧樘佝偻着背,有些吃力地站起,朝她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天气这么冷,您守夜怎么不多穿点衣服?”萧姝关切地问。
傅尧樘看了眼粪坑那边,脸色很麻木,并不应声。
萧姝笑了笑,“您先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她点起手电筒,跑回宿舍提起藤箱,赶紧又跑了回来。
“这棉衣是我亲手做的,颜色是致远给您选的,您试试看合不合身。”萧姝语气十分轻柔,将棉衣递给了傅尧樘。
这话半真半假,棉衣是萧姝一手操办的,傅致远压根不知道。
傅尧樘愣了下,颤颤巍巍套上棉衣后,嘶哑着问:“是致远...他选的颜色?”
萧姝笑着应是,又将手电筒和一包吃的悄悄塞到傅尧樘怀中,“爸,您可收好了,晚上这么黑,有个手电筒照路会方便得多,吃的您记得一会儿吃完,别让那边发现了。”
傅尧樘低着头,念叨了几句好孩子,不知又想到什么,默默抬起手抹眼泪。
萧姝注意到他生满冻疮的手背上,贯穿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给挠了,伤口还很新,皮肉外翻着,看起来格外骇人。
“爸,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萧姝迟疑着问,顺便取出小药箱给他擦药。
傅尧樘脸色微僵,眼中闪烁着难堪和愤怒,“王二麻子今晚又来偷麦苗,还抢了我的棉袄,我去追他,被他推了一把,结果棉袄没抢回来,他人掉进粪坑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怪那位大姐说掉进粪坑的人姓傅,敢情是凭着衣服认错人了。
“您原来那件棉袄浸了粪水,就算剥下来也不能再穿,我箱子里还有一件,您可以换洗着穿。”萧姝宽慰道。
傅尧樘忽然就摇了摇头,丢下一句“给我穿也是浪费”,转头进了窝棚。
萧姝追上去,不解地问:“爸,这是致远和我的心意,怎么就成浪费了?您知道吗?致远一直很关心您,要是知道您这么想,他会很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