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水仙睨了一眼已然温凉的汤药,斩钉截铁地道:“你明日将饭菜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就说,以后再也不用为我准备吃食了。”
“若是公子知道小姐这般为他,定会开心。”灵儿如是臆断。
霍水仙垂着羽睫,摇了摇头,“他不会开心的,”黯然一叹,“我做的这些,不及其万分之一。”
灵儿虽无法明白霍水仙话中深意,但她约莫能觉出齐天对霍水仙情意不浅,“公子待小姐是极好的。”
盘膝而坐的霍水仙自禅椅上起身,行至窗前,极目仰望,夜如墨绸,星点寥寥若绣,恍惚一看,竟觉星子数点勾勒出一张熟悉面孔,不禁抬手,隔空抚上其轮廓,闭上眼,莞尔一笑,那个人,似乎一直都在身边,从未离开。
☆、尘埃落定
青莲将霍水仙休食一事一五一十禀报了陆上燊。
而此时的陆上燊,四仰八叉地半躺于藤摇椅上,一只腿搭在椅扶上不迭晃荡,其面现酡色,左手抓着陶罐,一提罐便是一口猛饮,洒出的酒沾湿前襟,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摇椅发出苍老的“吱呀”声,陆上燊突然一声冷笑,骇地青莲当场打了个激灵,悄咪咪退后一步,心怀忐忑地等其示下。
“醉笑陪公三万场。”醉里人眼神迷离,不得央点,两根修长如芦的手指轻轻巧巧掂着罐颈,将坠未坠,一圈圈晃着罐中余酒,酒打罐壁的“叮咚”声丝丝入耳,唇角勾出惑人浅弧,“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
顿下,笑痕凝住,目光骤寒,漫不经心地开口:“休食是罢?可以。传令下去,明日起,王府全体休食。凡偷食者,杖责五十,撵离。”
青莲两腿一哆嗦,一颗心冷如冰块,惶惶欠身退下。
翌日清晨,霍水仙活活饿醒,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晌都再入睡不得,肚子又非常不争气,一个劲儿地“咕咕”哀嚎,听得人心烦。
于此,霍水仙方感挨饿之悲痛,呜呼哀哉,惨也,苦也,忍也,耐也。
披上外衫,推开窗户,倚窗而立。端,海棠醉日,宜而修之。观,晨星寥寥,淡月缥缈。
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几日连下两场雅雨,天儿绵绵凉下几分。
楼下院里有颗棠梨树,熟透的梨果早前被府里人打了下来,挑了模样好看的送来,满满一篮子,汁水丰,味儿甜,霍水仙便当零嘴儿来啃,直到前日还剩下五六个,霍水仙因着要硬闯,便让灵儿将屋里仅有的吃食拿出去分了,其中就有那几个梨果儿,所以这栋小楼里,的确是一粒米都翻不出了。
此时的棠梨树,花果尽无,唯几枝残叶迎秋,不过,再过几日,就该光秃秃了。
霍水仙不禁想,若是在夕雾种上几颗梨、桃之类的果子树,也挺不错,最好再扎一方葡萄架,绝了。
“真想出去看看。”已经两三月没有出去过的霍水仙无聊至极,枯索至极,也不知府外天地有无变化?京里官人小姐可有多出什么风流韵事?不辞而别之人,是否已经明确方向?
漫无目的的你,今在何处?可有回首归途?
徐风携凉,绕颈而走,霍水仙缩了缩身子,拢紧外衫,又立了片刻,越觉此笼憋人。她就像一只被生生拔掉翼上羽毛的小鸟,连扑腾一下都是妄想,徒有一双翼,却无羽,只落得一个空自怜。
“嘭~”霍水仙气愤之下怒踢了一下桌腿,桌子当即发出一声痛吟。
着实无趣,看什么都不顺眼,伸手就要关窗,却猛然受阻,拉之不动,霍水仙刚抬头欲看,便见一身影穿过窗户,飞闪而入。
“还有力气踢桌子。”
霍水仙被这突如其来的沙哑嗓音吓了一跳,忙捂住心口,见鬼一般,旋踵转身。
却是陆上燊,只见其眼圈发黑,发丝蓬乱,浑身酒气呛人,活似跌落酒坛子里一般,唯双瞳尚算清明。不用问也知,又是一夜醉生梦死。
霍水仙心扑扑直颤,背靠窗台,怒目而视,呵斥道:“有门不进,专从窗户跳进来吓人,是何居心?”
陆上燊无事人一般,不轻不重地道:“方才在房顶散步,散着散着就不觉走到了这里。”
霍水仙嗤道:“王爷真是好雅兴,喜在房顶散步,如此癖好,可真是前所未闻。”
陆上燊却不理会她故意讥讽的话,轻柔一笑,“饿了么?我带你去人自醉吃菜可好?听说那里的厨子又出了几样新菜,你一准儿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