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笑道:“月娟妹妹不过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当真,左不过就是玩一圈牌,谁在,谁不在,可不都一样嘛。”
苏瑛眼睛望着桌上的牌,故意不正眼瞧书言,只说道:“四太太喊我来玩麻雀牌,自个的位置却老要替人,这可就难为人了。至于究竟你搬了什么救兵来,我又哪里管得着。”
苏瑛这话,明显带着气,诸人心下都亮堂着,想着多半是在和书言置气。如意便一把将书言按上了桌:“好了,牌洗好了,咱们呀,先来个一圈,再来论理成不成?”
牌桌上,你碰,我和,几个回合下来,乍一看,这苏瑛赢了一轮,书言也赢了一轮,两人倒是正好扯平了。如意等人又撮合着两人一道说了会闲话,婉瑜听了半日,不禁耸肩道:“好了,玩了这么几把了,敢情是苏姐姐同大哥混成一伙合着吃牌了。”
知画笑道:“这可不叫什么混成一伙,说的就是‘默契’两字呢。”
苏瑛一听,又垂下脸去,耳根有些发红起来。此时听着楼道旁的座机铃声响起,不一时,就听着陈妈喊道:“大少爷,您的电话。”
书言想着,这电话来的正是时候,恰是有了理头脱身,只作了一揖,便信步往外处而去:“喂,你好,张书言。”
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那人顿了顿,方才缓缓开口道:“书言……是我,金润之。”
其实方才电话的那一刻,张书言便已经知晓是金总理打来的电话了,只是仍假装诧异道:“哦,竟是劳烦金伯伯,还亲自挂电话到公馆来。最近太忙了,都忘了今日原本与您在司令部还有一次会面的,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还请见谅。”
“无碍的……只是请问,她们现下究竟住在哪儿?我想先行亲自去探视一番。这几日在别馆住着,心里头总是膈应的慌,若是不去瞧瞧,怕是总也睡不踏实。”金润之难得这样放低了姿态说着。
“我会派我的副官过来,他会开车送您过去的。”书言平声说道。
….
二楼书房,张世宗放下了手中的话筒,喝了一口手中的白兰地,嘴角现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大厅的电话线,直连着二楼书房,因而方才金润之所说的,自然也入了张世宗的耳。
金润之如今以养病之名,避居上海,事情一步步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张世宗自然很是满意,纵使这江年如今北伐,势力再横,只怕也是棋差一招。将来这大势,还是得往着他们奉系倒戈。
第73章 解不开因果(三)
裴家弄堂外的梧桐树上,许多苍黑遒劲的枝干,经着梅雨漂打,原是嶙嶙峋峋的模样,如今渐出了梅雨季,蓊郁的绿叶也开始茂盛。汽车停在弄堂口,金润之拍了拍身上的浅灰薄呢裤,方才鼓起气来下了车。
今日他特意穿了一身神色的西装,鬓脚虽是已经花白了,唇上两撇胡髭,却特意在来之前修得齐齐整整的。他望着前头的弄堂,一眼好似看不到头,再往前几步,他便可以见到裴尚贤了。
阔别了十八年之久,也不知晓自个是不是老的已经使得人认不出来了,他心下不禁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亦有莫名的期待。
方才经过花店的时候,他挑选了向日葵,而且一应都是拳头大小,圆滚滚的雏葵。年纪大了,他的记性并不是那样好。可是总还记得那一日,初见裴尚贤的时候,她手中就是捧着一束向日葵。
在北平的时候,街头也市场有叫卖鲜花的人,他每每听到,总忍不住回过头去瞧一瞧。即便他知晓,那里不会再有一个蓝衣黑裙的女子在眺望着他,可是心下总是禁不住的留着一份念想。
“请问哪位?这就来开门。”裴尚贤将耳鬓的碎发挂到耳后,笑意盎然地开了门,待得见到来者模样,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住了。
“润之,我别无所求,但请你不论在何处,不要忘了我。”当年的话,尤言在耳。这些年,无论生活如何困顿、琐碎,裴尚贤却总也难以忘却那些话,那些人。就好像在脑里烙了一块疤似的,磨也磨不掉,可是也不敢看,不敢想。
“请进吧。”裴尚贤转过身去,未开灯的客厅,好似能将这些情绪隐藏起来,使得她不会显露一丝别样的情绪。
金润之进了屋,坐在旧沙发上,望着沏茶的裴尚贤背影,她的头发并没有变白,只是略略有了几撮银灰色的发丝,从前披着的长发,现下倒是盘成了一个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