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画冷不防的一掸,只听着“砰”的一声,茶盏落了地,即刻成了碎片。但民伟一个没站稳,便摔倒在地。他今儿个是来求饶的,自然也不好生气,只当若无其事地撑着地板起了身来。
他这不撑还好,一撑就压在了茶盏碎片上。这碎片摔的尖角锋利,不当心就划破了一个大口子,手心里的血止不住的往下淌着,地板上一摊血渍,瞧着也怪吓人的。
知画不禁喊道:“喔唷!看你流了许多血,这样不仔细的!”
但民伟只当不在意,在身上随意揩了两下,知画蹙眉道:“冤家诶,你站着,不要乱动了。”
她边说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头拿一盒急救包来,这还是以前书言从美国带回来的,没想到倒是有用得着的一天。知画打开了酒精盖子,拿起但民伟一只手,就沾着棉花,把酒精给揉开。可是血总也是止不住的,越按越多。
知画忙用扯了一些棉花,在上头厚厚盖了一层:“你就是这样,体面的事做不来。自个的事呢,也不当心,总没一件是做得好的。”
她一面说,一面把绷细细缠绕上,问道:“痛不痛?”
但民伟笑道:“不过就是一点血嘛,出点血,让你消消气也是好的。你要是还不消气,那我索性血流干算了。”
知画瞥了他一眼,嗔道:“你要真流血干了,也省得叫人瞧了心烦。”
第95章 夏虫不语冰(五)
但民伟挠头道:“真要这样,你可不得心疼死。”
知画轻拍了他手心一下:“你这张嘴,真叫人恨不得撕破了才好。”
但民伟疼的直呲牙,仍旧面上逢迎笑着:“可不敢了,还请娘子放过在下才是。”
这下,知画的气倒当真解了一半了,只是说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瞧你那点出息。”
但民伟见氛围有所缓和,自然乐开了花,忙叫随房服侍的丫鬟秀儿进来收拾碎片。
秀儿进了门,一见但民伟手上包扎着老大一块,身上、地上又是一摊血迹,不觉失声道:“天呐,主子诶,怎么出了这样多的血。”
但民伟撇嘴,边说边比划道:“这算什么,方才没包扎时候才厉害呢。拉了老大一道口子呢。我方才端水没仔细,可不是摔碎了,还把自个伤着了。”
秀儿吓得瞪大了眼道:“这家里的主子,一个个的,怎么都是手上见了血光之灾了,吓死人了。我瞧改明儿该是去庙里拜拜菩萨才好了。”
知画想着,这但民伟也没胡说八道,算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倒也是有长进。又对着秀儿觑眼说道:“你说的什么一个个的?我倒是听糊涂了,话可要说清楚,不许胡说八道。”
秀儿左右环顾,方才吞吐说道:“实则是大少爷,我瞧医生从房里出来,说什么手上的药要按时换才好,说是伤的深呢。您说,这大少爷,好歹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怎么就偏偏伤了手呢。我听四姨太屋里的小翠跟旁人说,许是未过门的大少奶奶不知轻重,把咱们大少爷给伤了呢。”
知画与但民伟互瞅了一眼,沉声道:“这些话,听听也就过了,不许再去外头嚼舌根,晓得没?”
秀儿忙点头应着,利索收拾了碎片方才退出屋外。
裴克文走到洗手间,放满一盆冷水,揩了把脸,而后回到病床前,望着刚刚沉睡的婉瑜。她原本是少女的丰腴面庞,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下,莫名显得有些憔悴。
这一晚特别闷,闷的有些压人,他起身踱步到窗边,打开了一丝窗缝,着力透了口气,缝隙里吹出的风舒服极了。窗外,路灯映照的大街上,模模糊糊尽是晃动着的人影、车影。
他回身望了眼婉瑜,那一日,炸弹飞下的时候,她这样娇小的一个人,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一下就飞扑在自己身上,替他挡住了一波冲击。这样一份心意,多多少少叫他有些许诧异与说不清的沉重感。
离行前,江年说的那番话仍不时在耳边回荡着:“裴参谋,我替你做份媒吧。倒也不是旁人,便是李生的独女——李婉瑜。想来你在上海的时候也是见过的,娇俏可人,与你也很是般配嘛。”
般配么?他倒是从来都没对她动过心思,可是这也是一件不好推辞的事情。况且,如今为了时局,似乎这是一桩诸方都在极力促成的联姻,他亦没有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