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程序顺利走完,葆光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一路走出来,都没有碰见遇君,可见他是多么不想见自己。况且,他一向都忙,看似很忙,却常常事倍功半,做了这些年亚洲区事务一直没什么进展。
在楼前站了一会儿,葆光才打车去青大,她没想到的是,在那儿遇见了故人。
乔蘅也没有料到,他和她在幸子家相遇,在醍醐寺错过,如今却在青大重逢。
“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胡子引人注目,旺盛,粗狂,落拓,却和五官无比协调。
但某一瞬间,他的眼睛,鼻子,嘴唇,都让她产生不美好的记忆。
原来她没有看错,在幸子那里看到的人真的是乔蘅,但是,他怎么在这里呢?
乔蘅看出她的疑惑,笑了笑,“我和他们不同路。”
葆光愣了一下,“你是满世界跑?”
“可以这么说。”乔蘅眉眼舒展开了,“但最近决定稳定下来了。”
他的气质与众不同,她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松枝木香。
他们随意走动,无暇看风景,一路都在找话避免尴尬,神奇的是,葆光说的每一句他都能巧妙而风趣地接上,浑身上下充满知识的魅力。
葆光要去行政处,和他挥手作别,进了楼里,葆光才猛然想起,他们都没有自我介绍。
这是个不好的现象。
果然,她再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原地等她。
乔蘅陪她走了很长一段路程,心事重重。
分别前,他突然问:“还能再见吗?”
葆光埋下头,眼底藏着一片雾气,“或许会吧。”
上车的时候,她轻轻地走过去,乔蘅扯了下她的衣袖,无意中握住了小臂。
葆光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神情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小心脚下台阶。”
“谢谢!”
葆光耳朵里一片嗡鸣,那一瞬那她以为他会喊出她来。
哪有什么台阶,师哥啊师哥,一切还是变了。
葆光又做了一个噩梦,关于小的时候。
卧室的灯都亮着,她坐在床沿,一种莫名的恐惧蔓延上来,她捂着脸,泪水淌湿了掌心。
片刻后,手掌放下来,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肿胀,泛着微红,连着两片蝉翼一样的青影,模样憔悴得让人心惊。
偌大空旷的卧室里,拖鞋和衣物凌四处乱散,床单曳在樱桃木的地板上,一个角烧焦了,还能闻到棉布燃烧后的刺激性气味。玻璃瓶倾出一半酒液,蒸发后化成一滩污迹。空烟壳揉皱了再撕开,肚子里躺着烟蒂。
这是葆光回到青城的第二个晚上,严重的失眠,频繁的梦魇,致使她不得不依赖烟酒。
严重性的失眠症源于严重的精神疾病,她看过不少这方面的专家,对症下药,一直不见疗效,身体渐渐地拖垮了,家里为此操碎了心。
治疗已经好了很多,还是不可避免地复发了,就为这个,老太太和大家商量着再聘请一个生活助理照顾她。
☆、003
睡不着,葆光下了楼,在常年冰冷的厨房烧了一壶水,捧着冒着热气的杯子出神地望着渐渐发白的东方。
附近觅食的流浪猫溜进甘棠园,一声递一声,叫得钻心挠肺,她披了件长外套,盖到大腿。
园子里盘旋着的冷空气一股脑地灌进屋,直愣愣地打在她身上,葆光捂实了外套,搁地板盘腿坐下。
流浪猫闻声聚拢了,喵呜喵呜,毛茸茸的脑袋在葆光的小腿上挨蹭,叫唤谄媚。
“知道我回来了吗?”
黄的黑的猫围着打转,葆光轻笑一声,拆开仅剩的三根火腿肠,撇成长短一致的段,“我不在家,是不是很想我?”
小猫们忙着抢食,没空搭理她。
“忘恩负义的家伙。”
外套润了,葆光拍拍衣裳站起来。空气里细小的水分子扑在脸上,冰凉凉的,身上的热气息倏然冻住了。
今天是农历九月初八,寒露。
甘棠园如往常一样冷清没人气,这会儿的天也青灰纤薄,云环雾绕,好似一张侵了水的宣纸,洇润开了,一幅淡墨山水画天然挥就。
东边一颗老棠梨树,大概上百年的历史了,枝干粗壮,苍劲古旧,结了露水,一滴一滴砸进土壤缝隙。秋花晃着绚丽的脑袋,露珠摇摇欲坠。看向墙边,丛丛月季花架是半年前她亲手搭的,如今彻底朽蚀,迫不住压力塌下来,横七竖八的,压坏了数株国月。其中近一半是幸子姑姑送的。